
第51章 飞龙在天之以夷制夷
1
帕米尔高原的寒风,裹挟冰碴,打得人脸生疼。西域将兵长史班超,俯身查看雪地上凌乱的马蹄印,突然用刀鞘挑起半截染血的汉使节杖。
“诸君,这是张骞大人当年走过的鬼见愁峡谷。我们怎么过去呢?”
司马徐干解下狐裘,裹住冻僵的双手,“莎车人把敌人的首级挂在烽燧上,箭矢都够不着。这可真是鬼见愁啊!”
从事田虑突然指着冰川上的黑点,对班超道:“将兵长史大人,那处冰裂缝,似乎有新踩踏的痕迹。”
众人大喜,顺着痕迹,攀上冰坡时,发现裂缝中竟藏着成捆的匈奴箭矢,箭杆上还带着未化的雪粒。
将兵长史班超折断一支箭,嗅了嗅箭镞上的暗绿色污渍:“这是乌头毒,只有匈奴左贤王亲卫,才配用的剧毒。看样子,我们走对了。
2
暮色降临时,汉军探马来报道:“将兵长史大人,莎车王亲率三千骑突然南下,不知道究竟何意?”
班超带着众将,登上烽燧,将汉军旗帜尽数撤去。司马徐干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对班超说道:
“司马大人,我们莫非真要弃守此地,让叛贼奸计得逞?”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阵闷雷般的蹄声。莎车人的白牦牛大纛,突然出现在山脊。
“兄弟们稍安勿躁,不要着急,取我那张画鹄弓来。”
班超突然扯开衣襟,寒风灌入铠甲,发出呜咽声响。他张弓搭箭瞄准冰川某处,三棱箭镞在夕阳下泛着幽蓝寒光。
弓弦响处,冰层轰然炸裂,掩埋了下方成堆的莎车骑兵的粮草辎重。
见粮草辎重被厚厚的积雪掩埋,莎车骑兵的阵型,顿时大乱。班超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徐干笑道:
“诸君,所谓兵不厌诈。龟兹王自恃是西域大国,又有北匈奴汗国的强有力支持,纠结莎车,大月氏,乌孙等西域诸国,进攻疏勒,鄯善等地,欲驱赶我们汉军的势力。
我们人少心齐,号令统一,而蛮夷狡诈阴险,喜利善变,只可智取,不可强攻,适宜采用以夷制夷,分而治之,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之计,奇袭敌军。
早在三天前,我就命田虑带人,用烧红的铁钎,在冰层下凿了一道暗槽,成就了今日的胜利。
仲升相信,用不了多久,没有了粮草辎重的莎车骑兵,就会自动离开此地的。进攻疏勒城的蛮夷诸军,少了莎车骑兵,这一股精锐之师,必定士气受挫。
我们很快,就能不战而能屈人之兵,不费吹灰之力,战胜围攻疏勒的龟兹、莎车、大月氏诸国叛军。”
3
疏勒城西域将兵长史府里的青铜地龙,烧得发红,班超却故意让人敞开一扇窗户。
月氏使臣的狼皮靴在青砖上打滑,目光不时瞥向案头那卷偶然露出的羊皮文书。上面龟兹王印鉴的红泥,似乎还未干透。
班超似乎看出了月氏使臣的小心思。
“贵使可知莎车王,许诺给龟兹国王多少好处?”
将兵长史班超,突然用刀尖挑起一支烤羊腿,油脂滴在炭火上腾起一股青烟,“三十车昆仑玉,外加疏勒城三年的赋税和粮食。”
班超故意将“盟书”,往火盆边推了半寸,似乎是想让月氏使臣,看得更加清楚明白一些。
当夜三更,月氏使团的驻地,突然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徐干带疏勒城的蛮汉联兵赶到时,只见莎车武士的弯刀,正架在月氏王子默克多的颈间,染血的羊皮盟书,被踩在脚下。
班超在疏勒盘橐城城头冷眼观战,直到双方死伤过半,才下令鸣金收兵。
4
“蛮夷好利忘义,不守誓言。让蛮夷自相残杀,以夷制夷,真乃妙计。将兵长史大人神机妙算,料敌如神!”从事田虑,捧着缴获的龟兹王金印大笑道。
班超却将龟兹王金印掷入案桌,吩咐从事甘英道:
“甘兄弟,速速仿制二十方印信,要刻上匈奴单于的名讳。”
5
次日清晨,七支商队带着“匈奴金印”,分赴西域各国。司马徐干望着远去的驼影,感叹道:
“将兵长史大人神机妙算,徐干料想,将兵长史大人这一计,足足可抵上蛮夷的三万精兵。”
将兵长史班超,擦拭着佩刀不语,刀刃映出西方天际翻滚的乌云,他知道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6
叶尔羌河的冰层,在晨光中泛着灰白色。将兵长史班超,蹲在河岸,耳贴冰面,聆听下方水流的声响。
司马徐干突然指着对岸晃动的旌旗说道:“将兵长史大人,莎车王竟将中军大帐,设在河滩,不知道究竟何意?”
“不要管他,取铁锥来。”将兵长史班超,在冰面画出七处凿点,“每处凿九寸即止,留东岸一里不凿。”
从事田虑带勇士们作业时,冰层下的流水声越来越急,仿佛巨兽在深渊中咆哮。
日上三竿,莎车骑兵开始渡河。将兵长史班超,立在崖顶张弓搭箭,三支鸣镝突然撕裂长空,发出动人心魄的叫声。
河床下的蛮汉军将士,同时挥锤,冰层应声炸裂。滔天洪水,裹挟冰碴奔涌而出,瞬间吞没数百莎车敌骑。
莎车王拉苏德,在亲卫簇拥下往东岸逃窜,却发现唯一完好的冰面上布满黑点,那是班超命人洒下的铁蒺藜。
战马哀鸣倒地时,从事田虑率死士从冰川裂缝中攀援而出,钩镰枪专砍马腿。从事甘英,则部署将士,专门擒拿逃散的敌人。
“大汉鼠辈安敢设计,陷害本王!”莎车王拉苏德,掷出金刀,刀锋擦着将兵长史班超的脸颊飞过,钉入冰柱嗡嗡作响。
班超反手掷出环首刀,刀柄重击对方手腕,金刀应声落冰。司马徐干,趁机抛出套马索,将这个纵横西域二十年的枭雄莎车王拉苏德拖过冰面。
从事甘英领兵上前,拿住了声嘶力竭呼叫的莎车王拉苏德。
7
疏勒盘橐城城头的汉旗猎猎作响,将兵长史班超却对着东都洛阳方向跪拜不起。
他面前摆着三样物件,磨损的汉使节杖、莎车王金刀、以及用战死将士铠甲,熔铸的钟杵,沉吟道:
“当日若有一丝迟疑,这支箭就该钉在此处,我们都会命丧盘橐城。”
8
“将兵长史大人,龟兹等国的军队,已在盘橐城的三十里外,我们如何迎击。”
司马徐干,突然上前,低声提醒班超道。
班超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即将来临,他突然扯开衣襟,抚摸心口处结痂的箭伤,安慰部属道:
“诸君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仲升已经有计在心,不会让龟兹王的诡计得逞。”
班超镇定自若,决心已定,他将染血的箭矢,折成两段,掷入熔炉。
他轻轻擦拭着佩刀,抬头望向远方,看着脚下蜿蜒如龙的火把长阵,照亮着整个西域的夜空。
9
八名蛮族卫士,抬着个沉重的樟木箱,箱中蜷缩的匈奴使者面色青紫,手中紧攥的羊皮信,浸着博斯腾湖的腥气。
“焉耆王邀汉使赴百鱼宴,这是焉耆王送给汉使的信物,请汉使大人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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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斯腾湖的芦苇荡里,藏着青铜鼎的冷光。班超用匕首挑起焉耆王送上的烤鱼,油脂滴在炭火上迸出蓝色火星。
从事甘英刚要举箸进食,却被班超按住手腕道:
“从事大人,听闻焉耆人捕鱼,善用弯刀,怎么今天这鱼骨的切口,如此齐整呢?”
焉耆王福禄多的笑声,在湖面回荡,他腕间的青金石手串突然散落,珠子滚进炭灰里发出爆响。
班超猛地掀翻宴席的食案,烤鱼腹中赫然露出半截匈奴特有的利刃!
司马徐干拔剑时,发现自己的剑鞘,已被鱼胶黏住,而从事田虑随身携带的匕首,已抵住焉耆王福禄多的咽喉。
“好个鱼肠剑!好一个鸿门宴!想不到你们这一群蛮夷,也羡慕中土文明,突然变聪明,也用上了如此妙计。”
班超拽过侍酒胡姬的银项圈,丢入酒水之中,在酒水中浸出青黑色,质问焉耆王福禄多道:
“大王,车师王子此刻,应该快到孔雀河了吧?”
将兵长史班超忽然挥刀,劈开青铜鼎,鼎的沸水中滚出的不是汤羹,而是成捆的匈奴蒺藜。
湖面骤然响起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潜伏在芦苇丛中的车师国战船,突然调转船头,船头撞角直指焉耆的水寨。
将兵长史班超,将箭镞掷向焉耆王福禄多的脚边道:
“大王,贵国用匈奴军械,款待大汉使节,不如让车师勇士,也品鉴品鉴浸毒蒺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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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盘橐城城外的砾石滩上,五百名工匠,正在熔炼匈奴的金器。
从事甘英,捂着尚未痊愈的伤口,看班超将单于的金冠,投入坩埚之中:
“将兵长史大人,真要给月氏人铸佛像?”
“月氏王信佛,却爱金如命。我们是客人,怎么能够,不投其所好呢?”
班超大笑着,用铁钳夹起赤金溶液,浇筑在泥模上,“从事大人你说,他究竟是要这丈六金身,还是继续,与匈奴分赃呢?”
突然刮起的狂风,卷走了工匠的皮帽,露出头顶的戒疤。招募的工匠,竟是乔装的龟兹僧兵。
11
三日后,月氏王子克鲁多,带着侍卫的重甲骑兵,亲自来到佛寺,查看汉使铸造的神佛塑像。
他抚摸着金佛腕间的青玉璎珞,突然抽刀刮向佛像的脚趾处。刮下的金粉,在掌心闪闪发亮。
“明日我军主力,就可抵达葱岭。”月氏王子克鲁多,舔着刀刃上的金屑,言笑晏晏,“但战后我们要请求,加铸三尊等身佛像,汉使大人可愿意促成?”
将兵长史班超大笑着,展开西域舆图,指尖划过龟兹的王庭:“汉使言出必行,殿下尽管放心!届时大师傅,会随军前行,就地熔炼,龟兹金库,包殿下满意。”
班超身后的老工匠突然咳嗽,指缝间漏出些许金粉,在夕阳下宛如神佛指尖流泻的神秘佛光。
王子克鲁多的眼神,更加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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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粮仓的夯土墙,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班超将浸透火油的麻布,裹在马尾,突然问从事田虑道:
“田兄弟,你可知本长史,为何独留南门不烧?”从事田虑调整着乌孙人的狼皮帽,回答班超道:
“要让运粮队'恰好'逃往匈奴左贤王的驻地。”
班超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田兄弟了解仲升!”
13
当第一支火箭,划过夜空,受惊的火马群猛然冲破了栅栏。匈奴守军惊觉自己的粮仓起火时,从事田虑,带着乌孙游骑的箭矢,已换上了龟兹的鹰羽箭尾。
混乱之中,有人用龟兹语大喊道:
“左贤王要吞并龟兹,命令我们前来设伏,擒获龟兹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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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龟兹王族内讧,与匈奴守军粮仓,化为灰烬的的消息,同时抵达了疏勒盘橐城的将兵长史大帐。
司马徐干,清点着缴获的密信,发现盖有匈奴印鉴的羊皮上,还沾着乌孙人特制的桦树胶。
“兵不厌诈,将兵长史大人将军这招反间计,把四方蛮夷都算进去了。”
从事甘英大笑,由衷敬佩,端起药碗,对班超道。
“从事大人过奖了。这里面,也有从事大人和诸位兄弟的襄助之功,班超怎么敢独占呢?”将兵长史班超,正在擦拭佩刀,刀刃映出西方渐起的尘烟,吩咐部将从事田虑道:
“田兄弟,传令给月氏王子克鲁多,他的佛像,该换龟兹赤金来铸造了。”
城下突然传来驼铃声,于阗使者司汤达送来十车玉石,每块天然的璞玉上似乎都生有“汉威”二字纹路。
班超一见,大喜不止,信心更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