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军饷
“好!”老侯爷突然兴奋得暴喝一声,震得梁上灰扑簌簌往下落。
他一把扯过女儿手腕,力道大得险些拽断她腕上的镯子:“跟爹去祠堂!咱把这图供在祖宗牌位前头!”
“爹!”苏烬欢被拽得踉跄,绣鞋差点踩到广陵王的袍角。
晏无岐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垂眸时瞥见王妃耳垂上晃动的明月珰。
系统突然在识海里蹦出来:【检测到目标人物好感度+10,当前进度-80/100】苏烬欢怔了怔,抬头正撞进晏无岐幽深的眸子里。
男人玉冠下的碎发被穿堂风吹得纷乱,却掩不住眼尾那抹绯色。
“侯爷且慢。”晏无岐突然起身,玄色蟒袍掠过苏烬欢的裙裾,“王妃为这幅绣品,特意向太后求了冰蚕丝。”
苏承宗猛地刹住脚步。
苏烬欢也愣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老将军盯着女婿递来的明黄绢帛,喉头发出“嗬嗬“的响动——那竟是盖着凤印的懿旨!
“太后说…”晏无岐顿了顿,修长手指拂过卷轴边缘的云纹,“苏家女儿这份孝心,当得起天家褒奖。”
满厅朱紫齐刷刷跪了一片。
苏烬欢怔怔望着父亲颤抖的背影,忽然发觉他铠甲下的脊梁早已不再笔直。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汹涌而至:六岁偷骑战马被父亲接住时,这肩膀曾如山岳般安稳。
“爹,往后每年您过生辰的时候。”她嗓子像塞了团棉花,“女儿都给您绣新花样。”
老侯爷突然转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道魁梧身影已扑到香案前,抱着祖宗牌位嚎啕大哭:“列祖列宗开眼了啊,女儿她长大了——”
苏昀急得去扯父亲战袍:“爹!您压着给老祖宗的供果了!”
丫鬟小厮乱作一团,宾客们想笑又不敢笑。
苏烬欢望着滚到脚边的寿桃,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苏承宗猛地站起身,紫檀木太师椅被带得“吱呀”作响:“我的儿,往后你要星星要月亮,爹都给你摘来!”
成了!
苏烬欢眼底骤然亮起光芒,下意识望向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的晏无岐。
那人玄色蟒袍上银线暗纹流转,修长手指正把玩着青玉扳指,仿佛周遭纷扰皆与他无关。
“爹爹这话可当真?”她转过头,鬓间红宝石步摇叮咚作响,“女儿正有桩事要同爹爹商议。”
苏承宗面上喜色一滞,手中茶盏磕在案几上。
堂内众人皆变了脸色:大嫂秦挽月攥紧了翡翠念珠,二哥苏昀手中的茶盏溅出几点水渍,唯有苏彩云垂首抿茶,唇角的笑意如檐角冰棱折射的冷光。
她这个任性妄为的嫡妹,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这是又要要挟侯爷替她收拾烂摊子来了?
“这次真是正经事。”苏烬欢急急补充,却见满屋子人神色愈发古怪。
识海里突然响起系统伍六七的机械音:【原主每次闯祸前都说“有正事相商”,上回说要修缮佛堂,转头把相国寺金佛熔了打头面。】
苏烬欢眼前金星乱迸,死死抓住黄花梨扶手才没栽倒。
怪不得方才晏无岐眼底闪过讥诮,敢情,原主这黑锅她得背一辈子?
堂前铜漏滴答作响,寿宴喧嚣渐远。
晏无岐不知何时已离席,空留一盏冷透的君山银针。
“说罢。”苏承宗揉着眉心,蟒纹官袍衬得他愈发憔悴,“又要拆哪处院子?还是想挪库房里的东西?”
苏烬欢望着父亲鬓角霜色,喉头忽然哽住。
前世孤儿院长大的她,何曾见过这般纵容女儿的眼神?
原来这就是深沉的父爱啊!
系统警报声骤然响起:【宿主剩余寿命:96小时】
“女儿...…”她绞着杏色帕子,泪珠“啪嗒“砸在青砖上,“在爹爹心里,女儿就这般不堪么?”
满室皆惊。
秦挽月手中念珠“哗啦”散落,苏君衍霍然起身,就连苏彩云都忘了维持温婉假面。
苏承宗慌得打翻茶盏,褐渍在官袍上洇开也顾不得:“爹的错!都是爹的错!你要南海珊瑚还是西域夜明珠?爹这就让人取来!”
“爹爹!”苏烬欢跺脚打断,泪眼盈盈却透着倔强,“女儿从前荒唐,可这次真是为着蓟州将士!”
她指向窗外呼啸的北风,“您摸摸这貂裘,女儿穿着尚觉寒意刺骨,边关将士们还穿着单衣呢!”
龙涎香从炉中袅袅升起,苏君衍突然开口:“父亲,不妨听小妹说完。”
“还是大哥疼我!”苏烬欢趁机抹泪,故意不去看苏彩云铁青的脸色,“当初女儿以军饷要挟王爷成婚,如今想来实在荒唐。恳请爹爹尽快拨发军饷粮草,再迟...…”
她望向庭中积雪,“怕是要出人命了。”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厅堂,苏承宗望着女儿冻红的鼻尖,恍惚又见着幼时那个举着糖葫芦往他嘴里塞的小粉团子。
他长叹一声:“我的儿啊,国库如今空虚,况且拨发军饷兹事体大,哪里是我一句话就能搞定的?”
苏烬欢盯着父亲,突然想起原书里那个大雪漫天的冬天。
蓟州大营三千将士蜷缩在漏风的帐篷里,冻成冰雕的手指还死死攥着没发下来的饷银条。
“爹。”她嗓子发紧,指尖掐进掌心,“女儿昨夜梦见蓟州的雪比往年厚三倍,将士们把铠甲都熔了当柴烧。”
苏承宗闻言怔住。
“前日兵部来催过冬物资。”大哥苏君衍突然开口,炭盆里爆开的火星映着他凝重的眉眼,“说是国库空虚,要咱们再等半月。”
苏烬欢猛地站起来,绣鞋踢翻了脚边的铜手炉。
“等半月?”她声音陡然拔高,“等到大雪封山,等那些蛮子踩着咱们将士的冰尸打进来?”眼泪“啪嗒“砸在百寿图的金线上,洇出深色痕迹,“女儿还梦见...梦见怀有身孕的大嫂跌进结冰的荷花池里!”
正捧着汤药进来的大嫂手一抖,药碗摔碎在门槛。
苏君衍冲过去扶住妻子,脸色煞白如纸。
“胡闹!”苏承宗“砰”地一掌拍在紫檀桌上。
老将军盯着女儿泪盈盈的杏眼,突然想起去年腊月押送粮草时,那些缩在墙根下啃树皮的流民。
是啊,最近总听说蓟州天气异常,恐怕真有一场大雪灾等着!
“女儿只是梦见…”她攥紧苏承宗的袖角,撒娇似的晃了晃,“梦见我们侯府抄家流放,爹爹被推到菜市口,刽子手的鬼头刀这么一挥——”带着哭腔的尾音,消散在父亲骤然收紧的臂弯里。
苏承宗望着女儿正颜厉色的模样,突然大笑起来。
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好!明日早朝,老夫就是撞死在金銮殿的盘龙柱上,也要讨来这笔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