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雪庐灯影
栖霞山的雪，下得比往年更早。
沈颜（璃）——或者说暂时主导这具融合身体的璃意识——踩着积雪推开尘封三个月的雪庐竹门。檐下风铃叮当作响，恍惚间似有少年清越的“师尊”在耳畔回荡。
“到了。”
她解下腰间青铜灯，轻放在案几上。
灯焰微微摇曳，映出窗棂上斑驳的剑痕。那是云翊十五岁时练剑失手留下的，当时少年吓得跪了一整夜，直到她懒洋洋说了句“修好就行“才敢起来。
“你确定要在这里施术？”身后传来清冷的女声。
沈璃（颜）转身，看见楚瑶儿倚在门边——确切说是楚瑶儿的肉身。女人眼中不再空洞，却也没有自我意识，此刻操控这具身体的是药王谷秘传的傀儡术。
“只有雪庐的地脉能承受逆轮回大阵。”她拂去灯上落雪，“东西带来了？”
楚瑶儿（傀儡）递来一个玉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青铜钉——正是幽冥界钉穿云翊的那些，如今被药王谷用秘法重铸。
“谷主遗命，钉入七星位，可固魂三十日。”
沈璃（颜）指尖抚过钉身的古老铭文。这些钉子实际是三百年前她亲手所铸的“锁魂钉”，本为镇压魔渊，如今却要用来...
灯焰突然剧烈晃动，映出案几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行水痕：
【别用那个】
字迹清隽，正是云翊的手笔。
“翊儿？”她猛地捧起灯盏，“你能听见我说话？”
灯焰安静下来，再无反应。沈璃（颜）蹙眉沉思片刻，突然挥袖扫落玉盒：“不用钉子了。”
“可魂魄会...”
“我有更好的办法。”
她走向院中那株老梅，掌心按在树干上，“三百年前埋的‘钥匙'，可不止一处。”
梅树轰然倒地，露出深埋根系的青铜匣。匣开瞬间，整个雪庐的温度骤降——里面静静躺着半面冰镜，镜缘刻着与轮回镜相似的铭文。
“这是...？”
“轮回镜的‘镜胆'。”沈璃（颜）将冰镜悬于灯上。
“正面照轮回，背面断生死，而镜胆...”
冰镜突然融化，一滴晶莹液体坠入灯芯。焰光暴涨中，浮现出两个清晰的人形虚影——沈颜与云翊的完整魂魄，正被某种力量温柔地包裹着。
“...映真心。”
夜色渐深时，雪庐来了不速之客。
沈璃（颜）正在内室调息，突然察觉结界被触动。她闪身到窗前，看见七个黑影正在梅树残根处翻找什么。
“搜仔细点！”领头人压低声音，“谷主说镜胆肯定藏在...”
寒光闪过，说话者脖颈一凉。霜华剑不知何时已横在喉前，剑身映出沈璃（颜）冷若冰霜的脸。
“药王谷的人？”她剑锋微转。
“暮云子死后，谁接手了谷主之位？”
“是...是妙手长老...”修士颤抖着指向同伴捧着的玉牌，“他、他说只要找到镜胆，就能...”
“就能控制青铜灯里的魂魄？”沈璃（颜）冷笑，“回去告诉妙手...”
剑光乍起，七人袖口齐腕而断！
“...再打雪庐的主意，断的就不是袖子了。”
修士们屁滚尿流地逃走后，沈璃（颜）转身却见灯焰异常活跃。云翊的虚影正在镜光中拼命比划着什么，看口型像是...
“小心身后！”
本能让她侧身翻滚，原先站立的地面已插满毒针！楚瑶儿（傀儡）不知何时挣脱了控制，天灵处飘着缕熟悉的黑气。
“真遗憾～”傀儡的嗓音变成男声，“本来想等魂魄融合再动手的~”
沈璃（颜）瞳孔骤缩——是魔尊残留的意识！
霜华剑与傀儡利爪相撞，迸出刺目火花。更糟的是，战斗波动惊扰了灯中魂魄，两缕虚影开始不受控制地互相排斥。
“你以为...就凭这具傀儡...”
“当然不够~”傀儡突然露出诡异微笑，“但加上这个呢？”
它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心口跳动的黑色肉瘤——正是魔渊核心的碎片！沈璃（颜）终于明白魔尊真正的计划：他早就在楚瑶儿体内种下魔种，等着她将傀儡带回雪庐！
“爆。”傀儡轻声道。
千钧一发之际，青铜灯突然自动飞起，灯芯处的云翊虚影挣脱镜光束缚，化作金光没入沈璃（颜）眉心。她周身气势瞬间暴涨，霜华剑自动分化万千，在肉瘤爆炸前结成密不透风的剑网！
“师尊...”脑海中响起云翊的声音，“借您身体一用...”
沈璃（颜）尚未回应，双手已不受控制地结出复杂法印。澎湃灵力自丹田涌出，在面前凝成朵巨大的并蒂莲，将爆炸威力尽数吸收！
“这是...双魂共鸣？”
“不。”云翊的声音带着笑意，“是夫妻同心~“
……
黎明前的雪庐一片狼藉。
沈璃（颜）坐在废墟中央，怀中抱着光芒微弱的青铜灯。方才那场爆炸虽然被化解，却消耗了灯中大半魂力，此刻焰心里的虚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值得吗？”她轻抚灯身，“为了救我...”
灯焰摇曳着拼出几个字：【你教我的】
沈璃（颜）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有泪砸在灯盏上。三百年前她为苍生赴死时没哭，重生后遭修真界追杀时没哭，此刻却为这简单的四个字溃不成军。
“傻子...”
晨光穿透云层时，她做了个决定。指尖轻点眉心，硬生生将云翊的魂魄又剥离出来，重新送回灯中。
“师尊？！”
“听着。”她擦去唇角血迹，“我要用镜胆重塑你的肉身，但需要...”
需要什么她没说出口，因为远处天空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剑光——修真界联军来了，这次是真正的倾巢而出！
“果然瞒不过那些老东西。”沈璃（颜）冷笑，却听灯中云翊急道：
“看镜胆！”
冰镜碎片不知何时飘了起来，正映出联军后方的诡异景象：每个修士脚下都连着条黑线，而所有黑线的尽头...是药王谷方向！
“妙手长老...被附身了？”
“不。”
云翊的魂魄剧烈波动，“是魔渊在通过他...”
话音未落，第一道攻击已经落下。沈璃（颜）抱起青铜灯纵身跃入梅树下的地穴——这是当年云翊偷偷挖的避难所，如今成了最后防线。
地穴深处，她取出早准备好的材料：雪庐的梅枝、永夜城的冰晶、药王谷的灵土，还有...自己的一缕白发。
“师尊要做什么？”
“赌一把。”她将材料摆成人体轮廓，“镜胆重塑需要载体，而眼下...”
灯焰突然拼命摇晃：【不可！您会】
“会魂飞魄散？”沈璃（颜）将青铜灯放在“人体”心口位置，“三百年前我敢剜心镇魔...”
冰镜碎片自动飞至“人体”面部，映出她决绝的眼神：
“...三百年后还怕这个？”
地穴突然剧烈震动，联军开始轰击地面。在这摇摇欲坠的黑暗中，沈璃（颜）咬破指尖，在冰镜上写下最后一道血符：
【以我血肉，铸尔新生】
强光吞没一切的瞬间，她恍惚听见云翊撕心裂肺的喊声，又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轻声叹息。最后的意识里，只有镜面上渐渐清晰的那行字：
【魂魄重塑中，预计完成时间：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