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纸人招魂
2008年，农历七月十六，卯时。
县城笼罩在灰蒙蒙的晨雾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张灵蹲在废弃的供销社屋顶，看着街道上蹒跚行走的活尸。他的左手已经半白骨化，皮肤下的指节清晰可见，像是被剥了皮的标本。
“刘瘸子的纸扎铺在城隍庙后巷。“血玉中的雅馨声音虚弱，“但他可能已经......“
张灵没等她说完就翻下屋顶。他的动作比平时敏捷许多，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响——这具身体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
穿过三条腥臭的小巷，纸扎铺的招牌歪斜地挂着，“刘记纸活“四个字褪色得几乎看不清。铺门大敞，里面黑漆漆的，隐约可见几个惨白的纸人立在柜台后，腮红艳得刺目。
张灵握紧铜钱剑刚踏进门，头顶突然“咯吱“一声——
一个等人高的纸新娘吊在房梁上，凤冠霞帔与雅馨的嫁衣一模一样！纸新娘的脸突然转向张灵，描画的眼睛流下两行血泪。
“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从纸人嘴里发出，它的纸手突然伸长，掐向张灵的脖子！
铜钱剑金光一闪，纸新娘瞬间燃烧起来。火焰是诡异的绿色，纸灰飘落处，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是尸油浸的纸。“雅馨提醒，“别碰任何东西。“
柜台后的布帘突然掀开，一个佝偻身影拄着拐杖走出。张灵倒吸一口冷气——
那根本不是刘瘸子！
是个纸扎的人偶！人偶穿着刘瘸子的衣服，脸却是用真人的面皮糊的，还能看见毛孔和皱纹。它的关节处露出森森白骨，每走一步就发出“咔嗒“声。
“买纸人......还是买棺材？“人偶的嘴一开一合，发出的却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张灵剑指人偶：“刘瘸子在哪？“
纸人突然咧嘴一笑，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钢针。它猛地掀开自己的衣服——
腹腔里塞着个干瘪的人头！
刘瘸子的头颅睁着浑浊的眼睛，牙齿咯咯打颤：“小张......快跑......那妖道把......我的皮......“
话未说完，纸人突然剧烈抖动，肚皮上的针线一根根崩断。刘瘸子的头滚到张灵脚边，嘶声道：“雅馨的骨头......在城隍庙的......阴阳镜里......取骨时要......“
“要什么？“张灵急忙追问。
头颅突然瞪大眼睛，发出凄厉惨叫：“她来了！“
整个纸扎铺的纸人同时转头，所有描画的眼睛都盯着门口。张灵回头，只见晨雾中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盖头下露出一截白骨森森的下巴。
不是雅馨！
这个新娘的嫁衣是崭新的，金线绣着“囍“字，双手捧着一盏人皮灯笼——灯笼上赫然是刘瘸子痛苦扭曲的脸！
“师弟......“新娘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把师妹的......玉佩......交出来......“
张灵胸口的骨印突然剧痛，他认出这是玄阴子操控的傀儡。铜钱剑嗡嗡震动，三枚镇魂铜钱自动立起。
“跑！“刘瘸子的头突然大喊，“去城隍庙！午时三刻......镜面翻转时......取骨！“
纸新娘的盖头突然飞起，露出里面旋转的骨铃——正是玄阴子的法器！铃声如刀，张灵耳孔顿时流出鲜血。他咬牙挥剑斩向灯笼，在纸新娘尖啸声中撞破后窗逃出。
身后传来纸人集体燃烧的爆裂声，热浪裹挟着腥臭的纸灰追着他飘了半条街。
城隍庙的断壁残垣隐在晨雾中，正殿的匾额斜挂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殿门。张灵踹开腐朽的木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大殿正中，一面等人高的铜镜立在神龛上。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但隐约可见镜中映出的不是张灵的身影，而是一具无头骷髅！
“阴阳镜......“雅馨的声音带着恐惧，“照的是魂魄本相......“
张灵走近铜镜，发现镜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最上方有个凹槽，形状正是一节脊椎骨。
“午时三刻......“张灵看着逐渐升高的太阳，左手白骨化的部分已经蔓延到手腕。
血玉突然发烫，雅馨急促道：“有人来了！“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声响。张灵急忙躲到神像后，只见三个胸口有骨印的活尸拖着一具棺材走进来。
棺材里坐着纸新娘！它的人皮灯笼已经熄灭，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歪着，但手中的骨铃完好无损。
“师尊......要的......镜子......“一个活尸口齿不清地说。
纸新娘突然抬手，“咔嚓“扭断那个活尸的脖子，然后抓起掉落的头颅按在自己脖子上。它转了转新接的头，露出诡异的微笑：“午时......取骨......炼化......“
张灵屏住呼吸，看着纸新娘指挥活尸们去搬铜镜。就在它们碰到镜框的瞬间，殿顶突然塌下一块，阳光如利剑刺入，正好照在镜面上——
“啊啊啊！“
纸新娘发出非人的惨叫，新接的头颅瞬间腐烂。活尸们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它们的指尖开始冒烟。
张灵这才注意到，铜镜背面刻着一幅八卦图，此刻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午时的阳气最盛......“雅馨突然明白过来，“刘瘸子是说要在阳气压制阴气时取骨！“
眼看太阳即将升至正空，张灵握紧铜钱剑。当殿外传来正午的钟声时，他猛地冲出，一剑刺穿纸新娘的胸口！
铜钱剑上的“敕“字金光大盛，纸新娘的身体像被点燃的纸卷般迅速焦黑。它疯狂摇动骨铃，活尸们顿时发狂般扑来。
张灵顾不上纠缠，转身冲向铜镜。午时的阳光直射镜面，灰尘簌簌脱落，露出里面清晰的影像——
镜中哪是什么无头骷髅，分明是被铁链锁住的雅馨！她的脊椎缺了三节，正痛苦地蜷缩着。
“砸碎......镜子......“血玉中的雅馨声音颤抖。
铜钱剑狠狠劈在镜面上，“哗啦“一声脆响，无数碎片飞溅。一块泛着青光的骨头从镜框凹槽中掉落——正是雅馨的第一节脊椎！
骨头刚入手，整个城隍庙突然剧烈震动。张灵惊恐地发现，那些镜子的碎片里，每个都映出一个不同的雅馨——
有穿嫁衣上吊的，有被铁钉封棺的，还有浑身是血在火中挣扎的......
“那是......我的死相......“雅馨的声音带着哭腔，“百年来......每一次轮回......“
最大的那块碎片中，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抓住张灵的手腕！镜中的雅馨七窍流血，尖叫道：“把骨头......还给我！“
张灵拼命挣扎，左手的白骨部分碰到镜面时突然灼烧起来。剧痛中他下意识用铜钱剑刺向那只手，却听到雅馨本体的惨叫——
“不要！那是我的怨魄！“
已经晚了。铜钱剑刺中镜中鬼手的瞬间，血玉“咔嚓“裂开一道缝。张灵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捅了一刀，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镜面突然恢复平静，所有碎片中的影像都消失了。只剩张灵手中那节脊椎骨泛着微光，表面浮现出细小的符文。
活尸们突然集体倒地，纸新娘也化作一堆灰烬。但张灵来不及庆幸，因为他的左手已经完全白骨化，并且正向着肘部蔓延！
“反噬......“血玉的裂缝中渗出黑血，“你必须......立刻......融合我的骨头......“
张灵看着那节脊椎骨：“怎么融合？“
“饮下......我的血......“
血玉突然炸裂，一块碎片飞入张灵口中。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阵刺骨寒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剧痛中，他恍惚看见雅馨站在面前，捧着他的脸吻了下来。这个吻冰冷刺骨，却让胸口的骨印停止了蔓延。
当唇分时，雅馨的身影已经实体化了许多。她握着张灵白骨化的左手，将那节脊椎骨按在他手腕处——
骨头竟然融了进去！
张灵左手的白骨表面顿时浮现出红色纹路，像是血管一样蔓延。更诡异的是，他竟能通过这只手感知到雅馨的存在！
“血肉契......“雅馨抚摸着他的左手，“现在你能用我的部分力量......但记住......“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每用一次......你就离变成活尸近一步......“
远处突然传来骨铃的声响，比之前听到的都清晰。雅馨脸色大变：“玄阴子亲自来了！“
她抓起张灵的手冲向殿后，那里有口枯井。井壁上刻着三个字：镇鬼司。
“跳下去！“雅馨推着张灵，“井下有通往......“
话音未落，城隍庙的大门突然炸裂。玄阴子黑袍猎猎地站在门口，手中的骨铃已经变成血红色。
“师妹......“他阴森地笑着，“为兄来接你......回家了......“
张灵最后看到的，是雅馨决绝地把他推下井，自己转身迎向玄阴子的画面。然后就是无尽的坠落......
冰冷刺骨的井水中，他隐约听见雅馨的最后一句话：
“去找......我的第二块骨头......在......你出生的......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