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卷八·项羽本纪（下）
汉元年四月，诸侯们在项羽的麾下解散，各自前往自己的封国。项羽离开关中前往自己的封国，派人去让义帝迁都，说：“古代的帝王拥有方圆千里的土地，一定住在江河的上游。”于是就派使者把义帝迁徙到长沙郴县。还催促义帝快点动身，义帝的群臣渐渐开始背叛他，项羽就暗中命令衡山王、临江王在长江上把义帝杀了。韩王成没有军功，项羽不让他回到自己的封国，带着他一起到了彭城，把他降为侯，不久又把他杀了。臧荼到了自己的封国，就把韩广赶到辽东去，韩广不听从，臧荼就在无终把韩广杀了，吞并了他的土地。
田荣听说项羽把齐王田市改封为胶东王，却封齐将田都为齐王，顿时火冒三丈，坚决不让齐王田市去胶东，还借着这个由头在齐地造反，迎战田都。田都打不过，只好逃到楚国。齐王田市害怕项羽，就偷偷跑到胶东去就国。田荣更生气了，追上去在即墨把田市杀了。田荣干脆自己立自己为齐王，接着向西进军杀了济北王田安，把三齐之地都归为自己统治。田荣还给了彭越将军印，让他在梁地造反。
陈余偷偷派张同、夏说去劝齐王田荣说：“项羽主宰天下的分封，太不公平了。现在把原来的诸侯王都封到偏远不好的地方，却把好地方封给了他的群臣和将领们，还赶走原来的君主，赵王都被赶到北边的代地去了，我觉得这样不行。听说大王您起兵了，而且不听从这种不公正的安排，希望大王能资助我一些军队，让我去攻打常山，恢复赵王的王位，我们赵国愿意做齐国的屏障。”齐王田荣答应了，就派兵到赵国。陈余发动了三个县的全部兵力，和齐军一起合力攻打常山，把常山军打得大败。张耳没办法，只好逃到汉王刘邦那里。陈余到代地把原来的赵王歇接回来，让他重新回到赵国当赵王。赵王歇于是封陈余为代王。
这时候，汉王刘邦已经回师平定了三秦地区。项羽听说汉王不仅吞并了关中，而且还要向东进军，同时齐、赵两地又都背叛了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于是封原来的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让他去抵挡汉王。又命令萧公角等人去攻打彭越。没想到彭越把萧公角他们打得大败。
汉王派张良去安抚韩国旧地，张良就给项王写了封信说：“汉王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职，他只是想要得到关中，只要能按照之前的约定就会停止行动，绝不敢再向东进兵。”又把齐、梁两地反叛的书信送给项王，说：“齐国想要和赵国联合起来一起灭掉楚国。”项羽因为这个缘故，就没有向西进攻汉王的打算，而是向北去攻打齐国。项羽还向九江王英布征调兵力。英布借口生病不去，只派了将领带着几千人去应付。项羽从此就对英布心怀怨恨。
汉二年冬天，项羽向北进军到了城阳，田荣也带着军队来迎战。田荣打不过项羽，逃到了平原，结果被平原的百姓给杀了。项羽乘胜追击，一路向北，烧毁了齐国的城郭房屋，把田荣的降卒都给活埋了，还掳掠了齐国的老弱妇女。项羽一路攻打到北海，所过之处大多遭到破坏和毁灭。齐国人纷纷聚集起来反抗项羽。于是田荣的弟弟田横收拢了齐国的残兵败卒，得到了几万人，在城阳起兵反叛。项羽只好留下来攻打，接连打了好几仗，却始终没能攻下城阳。
春天的时候，汉王统率五路诸侯的军队，总共有五十六万人，向东去讨伐楚国。项羽听说后，马上命令诸将继续攻打齐国，自己则亲自率领三万精兵向南从鲁县经过胡陵出击。四月，汉军已经全部进入彭城，搜刮了彭城的财宝和美女，每天都大摆酒宴，吃喝玩乐。项羽则率军从西边的萧县出发，在早晨向东攻打汉军，中午时分，就打到了彭城，把汉军打得大败。
汉军纷纷逃跑，相互拥挤着逃进谷水、泗水，楚军杀死了十多万汉军士卒。汉军士卒又都向南逃进山里，楚军又追击到灵壁东边的睢水边上。汉军后退时，被楚军逼挤，死伤无数，十多万汉军士卒都掉进了睢水，睢水都被尸体堵塞得流不动了。楚军把汉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就在这时，一阵大风从西北方向刮起，吹断了树木，掀翻了房屋，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白天都变得跟黑夜一样，迎面吹向楚军。楚军顿时大乱，队伍被冲散，汉王才得以带着几十名骑兵逃脱。
汉王打算经过沛县，接走家眷然后向西逃跑；楚军也派人到沛县去抓汉王的家眷，结果家眷都已经逃走了，没能和汉王见面。汉王在半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儿子孝惠帝和女儿鲁元公主，就把他们带上车一起走。楚军的骑兵在后面追赶汉王，汉王着急了，就把孝惠帝和鲁元公主推下车去，滕公夏侯婴总是下车把他们又抱上车来。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滕公说：“虽然情况紧急，马也跑不快了，怎么能把他们扔掉呢？”于是他们才得以逃脱。汉王到处寻找太公和吕后，却没有找到。审食其跟着太公、吕后从小路走，想寻找汉王，却反而碰上了楚军。楚军就把他们带了回去，报告给项王，项王就把他们留在了军营里。
这时候，吕后的哥哥周吕侯为汉王带兵驻扎在下邑，汉王抄小路去投奔他，慢慢地收拢了一些士卒。到了荥阳，那些被打败的军队也都陆续汇集过来，萧何也发动关中地区那些还没有登记服役的老弱之人，把他们全部送到荥阳，汉军的士气又重新振作起来。楚军从彭城起兵，一直乘胜追击，和汉军在荥阳南面的京邑、索邑之间交战，汉军打败了楚军，楚军因此不能越过荥阳向西进军。
项羽去救援彭城，一直把汉王追到荥阳，这时候田横也收复了齐国的不少地方，立了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汉王在彭城战败后，诸侯们又都纷纷归附楚国而背叛了汉王。汉军驻扎在荥阳，修筑了一条甬道连接到黄河边，以便从敖仓获取粮食。
汉三年，项羽多次侵夺汉军的甬道，汉王粮食匮乏，心里害怕，就请求讲和，提出把荥阳以西的地方划给汉王。项羽本来打算答应。历阳侯范增说：“汉军很容易对付，现在放过他们不消灭，以后肯定会后悔的。”项羽于是和范增加紧围攻荥阳。
汉王为此很忧虑，就采用了陈平的计策来离间项羽和范增。项羽的使者来了，汉王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端上去刚要进献，一看是项羽的使者，就假装惊讶地说：“我还以为是亚父的使者呢，原来是项王的使者。”又把食物端走，换了些粗劣的食物给项羽的使者吃。使者回去报告给项羽，项羽就怀疑范增和汉王有私情，渐渐地剥夺了他的权力。范增非常生气，说：“天下的大事基本上已经定局了，君王您自己看着办吧。希望您让我告老还乡，回到故乡去。”项羽答应了他。范增还没走到彭城，背上的毒疮发作就死了。
汉军的将领纪信劝汉王说：“现在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请让我假扮成大王您去欺骗楚军，这样大王您就可以趁机突围出去。”于是汉王在夜里把两千名穿着铠甲的女子从荥阳东门放出去，楚军从四面围上去攻击她们。纪信乘坐着黄屋车（帝王所乘之车），车辕左边插着装饰有羽毛的大旗，大声喊道：“城里的粮食已经吃完了，汉王投降啦。”楚军一听都欢呼起来，以为大功告成了。
而汉王则带着几十名骑兵从城西门偷偷溜了出去，逃到了成皋。项羽见到纪信后，问他：“汉王在哪里？”纪信毫不畏惧地说：“汉王已经出城走了。”项羽恼羞成怒，把纪信给活活烧死了。
汉王派御史大夫周苛、枞公和魏豹守卫荥阳。周苛和枞公商量说：“魏豹这个曾经背叛过的王，很难和我们一起坚守城池。”于是他们就一起把魏豹给杀了。后来楚军攻下了荥阳城，活捉了周苛。项羽对周苛说：“你要是做我的将领，我封你为上将军，赏你三万户食邑。”周苛却破口大骂：“你要是不赶快投降汉王，汉王很快就会把你俘虏了，你根本不是汉王的对手。”项羽听了气得不行，把周苛给煮了，还杀了枞公。
汉王从荥阳逃出来后，向南跑到宛县、叶县一带，遇到了九江王英布，一边行军一边收拢散兵，然后又进入成皋据守。汉四年，项羽进兵包围了成皋。汉王又一次逃跑，只和滕公夏侯婴从成皋北门出城，渡过黄河逃到脩武，投奔了张耳、韩信的军队。其他将领也陆续从成皋逃出来，追随汉王。楚军于是攻下了成皋，还想向西进军。汉王派兵在巩县抵御，让楚军无法西进。
这时候，彭越渡过黄河攻打楚国的东阿，杀了楚国的将军薛公。项羽只好亲自向东去攻打彭越。汉王得到了淮阴侯韩信的军队，想要渡过黄河南下。郑忠劝汉王，汉王才停止行动，在河内驻扎下来。汉王派刘贾带兵去帮助彭越，烧毁了楚军囤积的粮草物资。项羽向东打败了彭越，彭越逃走了。
汉王趁机带兵渡过黄河，又夺回了成皋，驻扎在广武，依靠敖仓的粮食供应军队。项羽平定了东海地区后回来，向西进军，和汉军在广武对峙，双方相持了好几个月。
就在这个时候，彭越多次在梁地造反，截断了楚军的粮食供应，项羽为此十分头疼。项羽做了一个高高的砧板，把汉王的父亲太公放在上面，告诉汉王说：“你要是不赶快投降，我就把你父亲煮了。”汉王却耍起了无赖，说：“我和你项羽当初一起面向北接受怀王的命令，说‘结为兄弟’，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你要是一定要煮了你父亲，那就请分我一杯肉汤吧。”项羽气得要命，真想杀了太公。项伯劝他说：“天下的事情还很难说，况且争夺天下的人往往不顾及家人，就算杀了太公也没什么好处，只会增加灾祸罢了。”项羽这才听了项伯的话，没有杀太公。
楚汉两军长期对峙，胜负未分，年轻力壮的人厌倦了长期的军旅生活，年老体弱的人也疲惫于运送粮草等劳役。项羽对汉王说：“天下动荡不安好几年了，都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缘故，我希望能跟汉王你挑战，一决雌雄，别再让天下的老百姓父子们白白受苦了。”汉王笑着拒绝说：“我宁愿斗智，不愿斗力。”
项羽派壮士出去挑战。汉军中有个擅长骑马射箭的楼烦，楚军挑战了三次，楼烦每次都把挑战的人射死了。项羽大怒，就亲自披上铠甲，手持长戟出去挑战。楼烦又想射箭，项羽瞪大眼睛大声呵斥他，楼烦吓得连看都不敢看项羽，手也不敢拉弓放箭，转身就跑回营垒里，再也不敢出来了。汉王派人暗中打听，才知道出去挑战的是项羽。汉王大吃一惊。
于是项羽就靠近汉王，隔着广武涧对话。汉王数落项羽的种种罪状，项羽听了十分恼怒，想要和汉王决一死战。汉王却不肯答应，项羽埋伏的弓弩手射中了汉王。汉王受伤，赶紧逃进成皋城。
项羽听说淮阴侯韩信已经平定了黄河以北地区，打败了齐国和赵国，而且还打算进攻楚国，就派龙且去迎战韩信。淮阴侯韩信和龙且交战，骑将灌婴也出击，把楚军打得大败，杀死了龙且。韩信趁机自立为齐王。项羽听说龙且的军队被打败了，心里很害怕，就派盱台人武濊涉去劝说淮阴侯韩信，让他背叛汉王。韩信没有听从。
这时候，彭越又造反了，攻下了梁地，截断了楚军的粮草供应。项羽就对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人说：“你们要谨慎地守住成皋，就算汉军来挑战，也千万不要和他们交战，只要不让他们向东进就行。我十五天之内一定能杀了彭越，平定梁地，然后再回来和你们会合。”说完就向东进军，攻打陈留和外黄。
外黄城一开始攻不下来。过了几天，外黄投降了，项羽却很生气，下令让外黄城里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到城东去，打算把他们活埋了。外黄县令门客的儿子才十三岁，他跑去劝说项羽：“彭越当初强行胁迫外黄百姓，外黄百姓害怕，所以才暂时投降，其实是在等待大王您。现在大王您来了，却要把他们都活埋，这样百姓们怎么会真心归附您呢？从这里往东，梁地还有十几座城的百姓都会害怕，就再也不会投降了。”项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赦免了那些本该被活埋的外黄百姓。项羽向东到了睢阳，那里的百姓听说了这件事，都争先恐后地投降了项羽。
汉军果然多次向楚军挑战，楚军就是坚守不出。汉军就派人去辱骂楚军，骂了四五天，大司马曹咎终于忍不住发怒了，就带兵渡过汜水。结果楚军士卒刚渡过一半，汉军就发起攻击，把楚军打得大败，还缴获了楚国的所有财物。大司马曹咎、长史董翳、塞王司马欣都在汜水边上自杀了。大司马曹咎，以前是蕲县的狱掾，长史司马欣以前也是栎阳的狱吏，这两个人曾经对项梁有恩，所以项羽很信任他们。
当时，项羽在睢阳，听说海春侯的军队失败了，就带兵往回赶。汉军正在荥阳东边围攻钟离眜，项羽一到，汉军害怕楚军，都逃到险要的地方去了。
这时候，汉军兵力强盛，粮草充足，而项羽的军队疲惫不堪，粮草也断绝了。汉王派陆贾去劝说项羽，请求放回太公，项羽没有答应。汉王又派侯公去劝说项羽，项羽才和汉王达成约定，平分天下，把鸿沟以西的地方划给汉王，鸿沟以东的地方归楚国。项羽答应了，马上就把汉王的父母妻子送了回去。双方的军队都欢呼万岁。汉王封侯公为平国君。但他把侯公藏了起来，不再见他，说：“这是天下的善辩之士，他所到之处能使国家倾覆，所以封他为平国君。”项羽签订了和约后，就带兵撤围向东返回自己的领地。
汉王打算向西回关中，张良和陈平劝说道：“现在汉王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天下，诸侯们也都归附。而楚军疲惫不堪，粮草断绝，这是上天要灭亡楚国的时候，不如趁这个机会消灭他们。要是现在放走他们不攻打，这就是人们说的‘养虎为患’啊。”汉王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汉五年，汉王追击项羽到阳夏南边，把军队驻扎下来，和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约定好日期会合，一起攻打楚军。汉王到了固陵，韩信和彭越的军队却没有来会合。楚军攻打汉军，把汉军打得大败。汉王只好又退回营垒，深挖壕沟坚守。汉王对张良说：“诸侯们不遵守约定，这可怎么办呢？”张良回答说：“楚军眼看就要被打败了，可韩信和彭越还没有得到分封的土地，他们不来是很正常的。大王如果能和他们一起分享天下，他们马上就会来。如果不能，那事情就不好说了。大王您可以把从陈县以东到海边的土地，都封给韩信；把睢阳以北到谷城的土地，封给彭越。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这样楚军就容易被打败了。”汉王说：“好。”于是就派使者去告诉韩信和彭越说：“一起合力攻打楚军。等打败了楚军，从陈县以东到海边的土地都给齐王，睢阳以北到谷城的土地给彭相国。”使者一到，韩信和彭越都回复说：“我们现在就进兵。”
韩信于是从齐国出发，刘贾的军队从寿春一起进发，屠戮了城父，到达垓下。大司马周殷背叛了楚国，带领舒地的军队屠戮了六地，发动九江的兵力，跟随刘贾、彭越都在垓下会合，合围项羽。
项羽的军队在垓下修筑营垒，兵少粮尽，汉军和诸侯的军队把他们重重包围。夜里，项羽听到汉军在四面都唱起了楚地的歌谣，大惊失色道：“难道汉军已经把楚地都占领了吗？为什么有这么多楚国人呢！”项羽于是连夜起身，在营帐中饮酒。他有个美人叫虞姬，一直受宠跟随着他；还有一匹骏马叫骓，他经常骑着它。在这种绝境下，项羽慷慨悲歌，自己作诗道：“力能拔山啊气势超盖世，时运不济啊骓马不奔驰。骓马不奔驰啊可怎么办，虞姬啊虞姬你可怎么办！”唱了几遍，虞姬也应和着他。项羽泪如雨下，身边的人都哭了，不忍心抬头看他。
接着项羽跨上战马，他的部下骑马相随的有八百多人，趁夜突破重围向南奔逃。天亮时，汉军才发觉，命令骑将灌婴率领五千骑兵追赶。项羽渡过淮河，能跟上的骑兵只剩下一百多人了。项羽到达阴陵时，迷失了道路，问一个农夫，农夫骗他说：“往左走。”项羽往左走，结果陷入了大沼泽中。因此汉军追上了他们。项羽又带兵向东走，到了东城，只剩下二十八名骑兵。而追赶的汉军骑兵有几千人。项羽自己估计难以逃脱，对他的骑兵说：“我从起兵到现在已经八年了，亲身经历七十多次战斗，阻挡我的都被攻破，我所攻击的都被征服，从未失败过，所以才称霸天下。然而如今最终被困在这里，这是上天要灭亡我，不是我作战的过错。今天肯定是要决一死战了，我愿意为你们痛快地打一仗，一定要连胜三次，为你们突围，斩杀敌将，砍倒军旗，让你们知道是上天要灭亡我，不是我作战的过错。”
于是项羽把他的骑兵分为四队，面向四个方向。汉军把他们包围了好几层。项羽对他的骑兵说：“我为你们拿下一名汉将。”命令骑兵们向四面疾驰而下，约定在山的东边分三处集合。于是项羽大声呼喊着冲了下去，汉军都惊慌溃退，项羽斩杀了一名汉将。这时，赤泉侯杨喜担任骑兵将领，追赶项羽，项羽瞪大眼睛呵斥他，赤泉侯连人带马都受到惊吓，退避了好几里。项羽和他的骑兵们在约定的三处会合。汉军不知道项羽在哪里，就把军队分成三部分，再次包围上来。项羽又骑马冲了出去，又斩杀了一名汉军都尉，杀死了几十上百人，再把他的骑兵聚拢起来，仅仅损失了两名骑兵。项羽问他的骑兵：“怎么样？”骑兵们都敬服地说：“正如大王所说的那样。”
这时项羽想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把船停靠在岸边等着他，对项羽说：“江东虽然小，土地方圆也有千里，民众有几十万人，也足够称王了。希望大王您赶快渡江。现在只有我这儿有船，等汉军到了，他们就没办法渡江了。”项羽笑着说：“是上天要灭亡我，我还渡江干什么呢！况且我当初和江东的八千子弟渡江西进，如今没有一个人能回去，就算江东的父老兄弟可怜我，让我称王，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呢？就算他们不说什么，我难道心里就不感到愧疚吗？”
于是项羽对亭长说：“我知道您是位忠厚的长者。我骑着这匹马已经五年了，所向无敌，曾经一天能跑一千里，我不忍心杀了它，就把它送给您吧。”说完就命令骑兵们都下马步行，拿着短兵器与汉军交战。光项羽一个人就杀了几百名汉军。项羽自己身上也受了十几处伤。他回头看见汉军的骑司马吕马童，说：“你不是我的老朋友吗？”吕马童不敢正视他，指着王翳说：“这就是项王。”项羽说：“我听说汉王用千金悬赏我的脑袋，封邑万户，我就把这个人情送给你吧。”于是自刎而死。王翳割下了项羽的头，其他的骑兵们相互践踏争抢项羽的尸体，自相残杀的有几十人。最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抢到了项羽的一部分肢体。五个人把项羽的尸体拼合起来，一点都不差。于是汉王把悬赏的土地分成五份：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项羽死了之后，楚地的人都投降了汉王，只有鲁地不投降。汉王就打算率领天下的军队去屠杀鲁地的人，因为鲁地的人坚守礼义，为他们的君主尽忠守节，于是汉王就拿着项羽的头给鲁地的人看，鲁地的父老乡亲们才投降。当初，楚怀王最初封项羽为鲁公，等到他死了，鲁地是最后被攻下的，所以就按照鲁公的礼仪把项羽埋葬在谷城。汉王为项羽发丧，哭了一场才离开。
项氏家族的各个分支亲属，汉王都没有诛杀。还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也都是项氏家族的人，汉王赐他们姓刘。
太史公说：我听周生说“舜的眼睛大概是双瞳孔”，又听说项羽也是双瞳孔。项羽难道是舜的后代吗？他的兴起是多么突然迅速啊！秦朝政治失当，陈涉首先发难，豪杰们像蜂群一样纷纷起兵，相互争斗，多得数都数不清。然而项羽没有一点封地作为凭借，却能在民间乘势而起，仅仅三年，就率领五路诸侯灭掉了秦朝，分封天下，封立王侯，政令都由他发出，号称“霸王”，他的王位虽然没有善终，但在近古以来也是未曾有过的。
等到项羽放弃关中，怀恋楚地，放逐义帝而自立为王，却埋怨王侯们背叛自己，这就很难成功了。他自夸功劳，只凭借自己的智谋，却不效法古人，认为霸王的功业，只要依靠武力征伐就能治理天下，结果仅仅五年就使自己的国家灭亡了，自己死在东城，还不醒悟，也不责备自己，实在是大错特错。竟然说“是上天要灭亡我，不是我用兵的过错”，这难道不是很荒谬吗！
项羽的一生，起于微末却迅速崛起，最终又走向覆灭，真是让人感慨万千，他的故事也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