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药香初遇
三更梆子刚过，沈静姝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有惊动外间熟睡的碧玉。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从衣柜深处取出一套靛青色男子长衫，这是她前几日让碧玉偷偷从外院小厮那里买来的。
手指灵巧地挽起长发，用一根木簪固定在头顶。铜镜中映出一张俊秀的少年脸庞——柳叶眉被炭笔描粗，杏眼下点了些雀斑，唇瓣用姜汁擦得暗淡。她抿了抿嘴，镜中少年也跟着抿嘴，活脱脱一个清秀的药童模样。
“小姐！“碧玉的惊呼在身后响起，“您这是要...“
沈静姝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我要出府一趟。“
“这太危险了！“碧玉急得直搓手，“若是被柳夫人发现...“
“所以才要扮男装。“沈静姝从枕下取出一张药方，“祖母的病不能再拖了。我翻遍娘的医书，发现'醉心散'需用'龙血竭'为引才能解。这味药珍贵，府里没有，我必须亲自去药铺。“
碧玉还想阻拦，沈静姝已经披上一件灰布斗篷：“你留在房里，若有人来，就说我染了风寒在休息。“
“可是小姐...“
“放心。“沈静姝拍了拍腰间暗袋，那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我自有分寸。“
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沈静姝从后院角门溜出府邸。守门的周婆子昨夜收了她的银镯子，此刻正鼾声如雷。潮湿的晨雾笼罩着街道，远处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
京城最大的药铺“百草堂“在西市，需穿过三条街巷。沈静姝低着头快步行走，心跳如擂鼓。前世她从未独自出过府，更别说女扮男装。冷风灌进领口，激起一阵战栗。
转过一个街角，前方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沈静姝迅速闪进一条小巷，屏住呼吸。
“搜！他受了伤，跑不远！“一个粗犷的男声喝道。
“大人，前面是死胡同！“
“继续找！主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静姝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天色微明，巷子里堆满了杂物。她正要离开，突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
那声音来自一堆破竹篓后面。沈静姝犹豫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竹篓后躺着一个男人。
月光下，他苍白的脸上沾满血迹，剑眉紧蹙，薄唇抿成一条线。玄色劲装已经被血浸透，右胸处插着半截箭矢，伤口周围的布料呈现诡异的紫黑色。
“有毒...“沈静姝轻声道。
男人突然睁开眼，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像是蛰伏的猛兽。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却危险，手指如铁钳般收紧。
沈静姝疼得倒抽冷气：“路...路过的...我能帮你...“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真伪。突然，他身体一颤，喷出一口黑血，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松懈。
沈静姝趁机挣脱，却没有逃跑。医者仁心，母亲生前常说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她蹲下身，轻轻掀开男人的衣襟。箭伤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毒素正在蔓延。
“箭上有毒，必须立刻处理。“她低声道，“附近有个废弃的药圃，你能走吗？“
男人勉强点头，眼中仍带着警惕。沈静姝扶他站起来，这才发现他高大得惊人，她勉强到他肩膀。男人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废弃的药圃是母亲生前所建，位于沈府后巷，少有人知。沈静姝用藏在砖缝里的钥匙打开生锈的铁锁，扶着男人进入其中。
药圃里杂草丛生，但药架上的瓶瓶罐罐还在。沈静姝让男人靠坐在墙角，迅速翻找出母亲留下的药箱。
“忍着点。“她握住箭杆，猛地拔出！
男人闷哼一声，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沈静姝迅速用烧酒冲洗伤口，然后敷上捣碎的解毒草药。她的动作娴熟轻柔，仿佛做过千百次。
“你懂医术？“男人哑声问，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略通皮毛。“沈静姝头也不抬，继续包扎，“这毒很厉害，暂时压制住了，但要彻底解毒还需'龙血竭'。“
男人的瞳孔微微一缩：“你知道'龙血竭'？“
“古书上见过。“沈静姝含糊其辞，“你是...军人？“她注意到他虎口和掌心的厚茧，那是常年握刀剑留下的。
男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沈。“沈静姝随口编道，“在家排行第七，叫我沈七就好。“
“沈七...“男人玩味地重复，突然伸手拂过她的耳垂。沈静姝这才惊觉自己的耳洞暴露了身份！
“女扮男装，“男人低笑，“胆子不小。“
沈静姝心头一跳，强自镇定：“彼此彼此。阁下这伤，恐怕也不是打猎所致吧？“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可以叫我叶七。“
沈静姝挑眉——这人竟和她用同样的化名方式。她正想再问，远处突然传来鸡鸣声。天要亮了！
“我得走了。“她匆忙收拾药箱，“这瓶药每日换一次，三日内不要碰水。“
叶七接过药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为何救我？“
晨光中，他的眼睛深邃如古井，让人看不透。沈静姝挣了挣，没挣脱。
“医者仁心。“她直视他的眼睛，“这个理由够吗？“
男人定定看了她片刻，终于松手：“后会有期，沈七姑娘。“
沈静姝头也不回地离开药圃，心跳却乱得不成样子。那个自称叶七的男人绝非普通人，他眼中的锋芒和周身的气度，不是寻常武夫能有的。
回到沈府时，天已蒙蒙亮。碧玉在角门处急得团团转，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柳夫人刚才派人来问，说老夫人病情加重，要您过去侍疾！“
沈静姝心头一紧，顾不得换衣服，匆匆往祖母的松鹤院赶去。
松鹤院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老夫人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柳氏坐在床边，正亲自喂药。
“静姝来了。“柳氏抬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祖母念叨你呢。“
沈静姝福了福身，目光落在药碗上。褐色的药汁边缘，隐约有一圈诡异的蓝色。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醉心散！
“母亲辛苦了。“她柔声道，“让女儿来伺候祖母用药吧。“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笑道：“你年纪小，不懂这些。来，帮我把老夫人扶起来。“
沈静姝顺从地上前，趁柳氏不注意，指尖轻轻划过碗沿。一点药汁沾在指腹上，她假装整理鬓发，将手指凑近鼻尖——微苦中带着一丝甜腥，正是醉心散的特征！
“母亲，“她故作天真地问，“这药方是太医开的吗？女儿近日读了些医书，想学着...“
“胡闹！“柳氏突然变脸，“医书也是你能随便看的？你娘就是看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她猛地住口。
沈静姝眼中寒光一闪而逝。果然，母亲的死和柳氏有关！
“是女儿僭越了。“她低头认错，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傍晚时分，沈静姝正在房中研究解毒药方，碧玉匆匆进来：“小姐，静怡小姐来了！“
沈静姝迅速藏好药方，沈静怡已经推门而入。她今天穿了一身粉色襦裙，发间簪着新鲜的茉莉花，娇艳得像朵初绽的花苞。
“姐姐，“她甜笑着捧着一个食盒，“听说你身子不适，妹妹特意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食盒打开，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沈静姝面上带笑，眼底却一片冰冷。前世就是这个好妹妹，每日在她的茶点中下毒，让她渐渐变得痴傻。
“妹妹有心了。“她拈起一块糕点，假装咬了一口，实则藏在帕中，“今日怎么没见你和郡王世子出游？“
沈静怡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世子他...近日忙于功课。“
沈静姝心中冷笑。前世这时候，郡王世子确实开始疏远沈静怡，转而对她这个嫡女示好。这也是柳氏母女对她下毒手的导火索。
“姐姐，“沈静怡突然凑近，眼中闪着诡异的光，“你听说七殿下要回京了吗？都说他性情暴戾，杀人不眨眼呢...“
沈静姝心头一跳。七殿下萧云翊，正是前世调查沈家的人！
“皇家的事，岂是我们能议论的。“她轻声道，余光却瞥见沈静怡袖口沾着些蓝色粉末。
送走沈静怡后，沈静姝立刻将桂花糕喂给窗台上的麻雀。不到半刻钟，小鸟就开始扑腾，最后僵硬地倒在窗台上。
“小姐！“碧玉吓得脸色煞白。
沈静姝冷静地将麻雀尸体包起来：“去告诉厨房，我今晚想吃燕窝粥，你亲自去熬。“
夜深人静时，沈静姝取出母亲留下的《本草拾遗》，就着烛光研究解毒药方。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她警觉地抬头，看见窗纸上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白天那个“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