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狸奴戏珠帘·朱砂点绛唇
永平三十六年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杜璟言骑在通体雪白的骏马上，腰间悬着御赐的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刚刚在殿试中高中探花，此刻正骑马游街，接受京城百姓的欢呼与祝贺。
这位新科探花郎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眉下是一双清亮如寒星的眸子，顾盼间自有读书人的清高傲气。
“文采斐然，样貌绝佳的探花郎，意气风发，风头无两，可是把全城的小姑娘迷住喽～提亲的怕不是把门坎都塌破啦～”
“这是谁丫？我认识吗？怕不那被人堵在家里求娶的探花郎？”我打趣道
“那你…想吗？”他深情得看着我的眼睛
“哈？今天我们是学到了《孙子兵法》中的走为上计了吧！”玩味十足道
“躲我？”他双手搭桌子上，就这样环住了我，呼吸炙热
徐如棠轻笑，反手将毒针抵在他心口：“我选‘擒贼先擒王’。”
用手指轻轻地推开了他
“该上课了！先生”噘嘴道
“好”坏笑着
转眼到了腊月，我的身形已瘦了大半，只是宽大衣裙下无人察觉。这日正在院中习剑，春桃慌慌张张跑来：“县主！长平公主带着张小姐来了，已到二门！“
我急忙收剑，杜璟言闪身躲入假山后。刚换好衣裳，姑姑带着张清雅已踏入院门。
“如棠这是在...练字？“姑姑扫过案上笔墨，笑容略显僵硬。
“随便写写。“我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姑姑怎么来了？“
张清雅忽然拿起一张纸：“咦？这《出师表》临得不错啊。“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姑姑。
我心头一紧——那是杜璟言的字帖！
“是照着描的。“我憨笑着取出下面歪七扭八的字，“看，我自己写就成这样了。“
姑姑神情稍霁，忽然话锋一转：“后日宫宴，你随我一同入宫。“
宫灯高悬，丝竹声声。
前世这场宫宴，张清雅哄我喝下催情酒，把我和风流浪荡的王瀚文同关一屋，污我清白……
先生，今天有些不一样啊！唇若涂朱，笑起来时左颊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为他平添几分少年意气。他头戴乌纱帽，两侧帽翅轻轻颤动，更显得风姿俊逸。看得有些出神……
“县主？“夏杏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张小姐说她在碧波亭等您...“
这就要行动？未免着急了些吧！
“告诉妹妹，我稍后就到。“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兰花的香囊递给夏杏，“把这个送去给王公子，就说...是张家小姐的心意。“
前世张清雅与王瀚文早有勾结，这香囊里装的正是两人约定的暗号。如今，她不过是将计就计。
夏杏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理了理衣裙，缓步走向碧波亭。沿途宫灯如昼，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记得，前世就是在这条路上，张清雅递给她那杯掺了药的酒。
“姐姐！“娇柔的声音从亭中传来。张清雅一袭粉色纱裙，在月光下宛若一朵盛开的桃花。她亲热地挽住沈知意的手臂，“怎么才来？我都等急了。“
“她怎么又瘦了，瘦下来还好看，一袭天水碧云纹绫纱裙，行走时如碧波漾月，越发显得楚腰纤细。”小声道，张清雅愤愤得拜了拜手。
强忍厌恶，浅笑道：“路上耽搁了。“
张清雅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很快又恢复亲昵，“来，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果然！看着张清雅从石桌上端起两杯酒，其中一杯特意用金丝绕了一圈做标记——就是这杯！
“清雅，“我突然按住她的手，神情哀戚，“我方才听说...王公子向父亲提亲了。“
“什么？“张清雅手一抖，酒液差点洒出，“这...这怎么可能？“
心中冷笑。张清雅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她与王瀚文的勾结远比想象中深。
“我也不信，可...“佯装拭泪，趁机将两人的酒杯调换，“王公子那样的浪荡子，怎配得上妹妹你这样的才女？“
张清雅显然慌了神，没注意到酒杯已被调换。她强笑道：“先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我们喝酒。“
我接过那杯没有标记的酒，一饮而尽。张清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也将杯中酒饮尽。
“听说御花园的昙花今夜要开，我们去看看吧。“张清雅拉着她起身，却突然脚下一软，“咦？我怎么...“
药效发作了。冷眼看着她面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
“清雅，你不舒服吗？“故作关切，“要不要我扶你去休息？“
“不...不用...“张清雅咬着唇，眼神已经开始迷离，“我...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碧波亭了...知意你先去赏花...“
顺从地点头，目送张清雅踉踉跄跄地往回走。按照前世的发展，此刻王瀚文应该已经收到“信号“，正往碧波亭赶去。
我正要跟上，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别出声。“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想报仇，就跟我来。“
吼，原来是先生，嘿嘿嘿～
杜璟言松开手，我一转身，对上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月光下，他俊美的轮廓，温润如玉的气质，扑通扑通，心脏都要跳出。
“先生，人家晕晕的，热热的，可能也不小心喝了一点”故意往先生身上靠了靠
他喉结动了动，那么性感，正准备抬手摸一摸，却被他挡下
“好啦，办正事要紧。”他捏了捏我的鼻子
“那是自然～嘻嘻”撇嘴
杜璟言薄唇微勾：“县主调换酒杯的手法很熟练啊！“他忽然逼近，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这么厉害呢！小徒弟”
张口准备咬他的手指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女子的惊呼声。好戏开始了。
“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杜璟言眸光一暗，突然揽住我的腰，隐入假山后的阴影中。
几乎同时，一队侍卫举着火把冲了过来。
“快！有人在碧波亭行苟且之事！“
“好像是张首辅家的千金和...“
嘈杂的人声渐行渐近。沈知意和杜璟言困在假山与胸膛之间，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是那样好闻……
杜璟言的呼吸喷在我耳畔，灼热得几乎要将我融化。远处火把的光亮透过假山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我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指尖触到他胸膛的温度。他低头向靠过来，看着我，好近好近……
“怕了？“他低笑，喉结在我视线里上下滚动。
“谁怕了？“我逞强地仰头，却撞进他幽深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我心头一颤。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能照到我们藏身的假山边缘。杜璟言突然抬手，修长的手指穿过我散落的发丝扣住后脑，另一只手抵在假山上，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别动。“他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屏息。“
我的心跳快得要跃出胸腔。前世刑场上都不曾这般慌乱，此刻却因他一个动作方寸大乱。远处传来张清雅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是被陷害的！是徐如棠那个贱人——“
“放肆！“皇帝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她，“朕亲眼所见，你与王瀚文在此行苟且之事，还敢攀诬长乐县主？“
我惊讶地看向杜璟言，他冲我眨眨眼，唇形无声地说：“惊喜。“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难怪前世本该出现在碧波亭的皇帝会“恰巧“路过。我正想开口，假山外突然传来李瑾川的声音：“陛下，微臣方才看见县主往这边来了...“
杜璟言眼神骤然变冷。我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李瑾川前世负我，今生我岂会让他好过？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香囊——里面装着张清雅写给李瑾川的情诗。
“李公子在找这个吗？“我突然走出假山，将香囊抛在地上，“清雅妹妹托我转交的，可惜...“
丝绢从香囊中滑出，上面“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的字迹在火把下清晰可见。李瑾川脸色瞬间惨白——谁都知道这诗是曹植写给心爱之人的。
皇帝震怒：“好啊！一个两个都——“
“陛下！“长平公主突然冲出来跪倒在地，“清雅定是被人下药了！您看她这模样...“
我冷眼看着姑姑声泪俱下的表演。前世她也是这般“求情“，只不过对象是我。那时她说的是：“如棠自小蠢笨，做出这等丑事也不奇怪...“
“查！给朕彻查！“皇帝拂袖而去。
人群散去后，杜璟言从阴影中走出，指尖还沾着一点朱砂。我心头一跳——那是能让人神志不清的药粉。
“先生连这个都准备了？“
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县主说过，毒药要慢...“突然将我拉近，“复仇要狠。“
月光下，他的眼眸亮得惊人。我忽然想起刑场上那个为我跪了三天三夜的落魄书生，想起他被流放时挺直的脊背。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我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尖——
“县主！“夏杏慌慌张张跑来，“公主说要您立刻回府！“
杜璟言轻笑着退后一步，方才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我红着脸瞪他，却见他用口型说：“来日方长。“
回府的马车上，我摩挲着袖中的毒经。今日只是开始，姑姑，姑父，李瑾川...你们欠徐家的，我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毒药要慢，复仇要狠。这一次，我要让整个京城都记住徐如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