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之罪光
直升机降落在基地内部的停机坪上，刺眼的白色灯光瞬间充满舱内。我的影子本能地收缩回脚下，却仍然不受控制地微微蠕动，像一只警惕的猫。
“欢迎来到'方舟'。”刘指挥官解开安全带，“人类对抗全球同化的最后堡垒。”
舱门打开，一股带着金属味的冷空气涌进来。我们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带下飞机，眼前的景象让我屏住呼吸——这是一个挖空整座山脉建造的地下城市，高度至少有三十层楼，四周环绕着多层防护墙和瞭望塔。中央广场上，数百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匆匆走动，巨型屏幕上滚动着全球各地节点的实时数据。
最震撼的是头顶——整个穹顶是一个巨大的曲面显示屏，模拟着蓝天白云的景象，但此刻显示的是被极光笼罩的真实天空，绿光如潮水般波动。
“别东张西望。”一个士兵推了我的肩膀一下，“跟上。”
我们被带往中央建筑，沿途经过各种实验室和训练场。透过玻璃墙，我看到一些穿着束缚衣的人被固定在仪器上，身上连接着数十根管线。有些人在痛苦挣扎，有些则安静得如同尸体，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身体某部分变异了，却还保留着人类特征。
“混合体实验。”刘指挥官注意到我的视线，“试图复制你们这样的自然适应者，成功率不到0.7%。”
乐天脸色发白：“你们把人当实验品？”
“志愿者。”刘指挥官纠正道，“为了人类存亡自愿献身的英雄们。”
范祖冷笑一声，金属化的手指咔咔作响：“就像蒋那样'自愿'送死？”
刘指挥官的机械眼红光一闪，没有回答。
中央建筑的大门需要虹膜和DNA双重认证。进入后，温度骤降，墙壁上满是“人类进化或灭绝”、“适应即生存”之类的标语。我们被带到一间圆形会议室，中央全息投影显示着全球地图，37个红点中有一个已经变灰——我们摧毁的巢穴。
“坐。”刘指挥官示意，“医疗组马上到。”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进来给我们检查身体。轮到我的时候，一个扫描仪在我的影子上方停留了很久，操作员的表情越来越困惑。
“指挥官，您需要看看这个。”他调出数据，“他的能量特征与共生机相似度达到89%，但波形结构完全不同。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刘指挥官凑近屏幕。
“就好像共生机能量被某种东西'消化'重组了。”操作员敬畏地看了我一眼，“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共生机能量具有绝对主导性，会吞噬或转化任何接触的异种能量。”
刘指挥官的机械眼快速对焦我的影子：“除非...宿主本身就具备某种与之同源但不同的能力基础。”
会议室门再次打开，一个满头银发的女人大步走进来。她穿着与其他科学家不同的红色制服，胸牌上写着“莫教授-首席研究员”。她的眼睛让我想起捕食者——锐利、专注、不带感情。
“终于找到你了。”她直接走向我，伸手想碰我的影子，又在中途停下，“三年零四个月的等待，值得。”
她的语气让我毛骨悚然，那不是看人的眼神，而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你认识我？”我警惕地问。
莫教授微笑，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不认识，但我认识你父亲—启明才博士，共生机项目的创始人之一。”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甚至我的脑袋瞬间空白。父亲在我十岁时就失踪了，官方说法是登山事故。但眼前这个女人显然知道更多。
“他在哪？”我声音嘶哑。
莫教授与刘指挥官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稍后再说。首先，我们需要测试你的能力上限，”她按下桌上的按钮，会议室地板突然滑开，升起一个透明圆柱形容器，“请站进去。”
“等等！”乐天站起来，“什么测试？有什么风险？”
“标准程序。”莫教授不耐烦地摆手，“我们所有适应者都要经过这个。”
范祖拦住想反抗的我，低声道：“先配合，摸清情况再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那个容器。门在我身后关闭，里面空气冰凉稀薄，带着奇怪的臭氧味。
“开始一级测试。”莫教授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放出微量E-137。”
容器顶部的小孔喷出绿色雾气，与巢穴中的能量几乎一样。我的影子立刻躁动起来，像饿狼看见生肉般扑向那些雾气，贪婪地吸收着。更奇怪的是，我能“尝”到能量的味道——苦涩中带着金属感，像是舔了一块电池。
“吸收率100%。”技术人员报告，“无不良反应。”
莫教授眼睛发亮：“二级测试，增加浓度。”
这次雾气的绿色更深了。影子吸收后开始膨胀，几乎填满整个容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流遍全身，我的感官突然变得异常敏锐——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对话，看清三十米外屏幕上的小字，甚至感知到基地深处某种巨大的能量源在脉动。
“注意脑波变化！”一个技术人员大喊，“θ波与γ波同步率突破阈值！”
莫教授激动地拍桌：“就是它！这就是我们需要的连接状态！”
测试持续升级，到第五级时，情况开始失控。影子不再满足于被动吸收，而是主动“索求”更多能量，甚至开始撞击容器壁。我的意识被两种力量拉扯——一部分想控制影子，另一部分却渴望完全释放它。
“停止测试！”乐天拍打着容器外壁，“你们要杀了他吗？”
莫教授充耳不闻：“记录数据！这种主动适应性前所未见！”
就在我即将失去控制的边缘，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基地。红色警示灯旋转闪烁，屏幕上显示外部监控画面——基地入口处，数十个发光人形正在集结。领头的那个身形纤细优雅，正是林云。
“高级变异体攻击！”喇叭里传来警卫的喊声，“数量约五十，已经突破了第一防线！”
刘指挥官咒骂一声：“它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莫教授却盯着监控屏幕上的林云，露出诡异的微笑：“有意思...她在进化方向上与其他个体完全不同。”
我拍打容器内壁：“放我出去！我能帮上忙！”
刘指挥官犹豫了一下，按下释放按钮。容器门打开，我跌跌撞撞地出来，影子立刻缩回脚下，但明显比之前更加“活跃”，像是有自己的心跳节奏。
“所有战斗人员就位！”刘指挥官对着通讯器下令，“启动电磁脉冲屏障！”
莫教授却拦住准备离开的他：“等等，这是个机会。”她指向我，“让他尝试连接那个领头的变异体。”
“你疯了？”乐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东西会杀了他！”
“不，你们没发现吗？”莫教授调出更多监控画面。“那个特殊变异体一路上避开了所有致命陷阱，像是在...搜寻什么。”她转向我，“我认为她是冲你来的。”
我回想起林云最后看我的眼神，那不是猎食者的目光，而是某种复杂的...期待？
“连接是什么意思？”我警惕地问。
“用你的影子能力建立桥梁，就像你和那个叫少彬的男孩做的那样。”莫教授解释道，“如果我们能理解高级变异体的思维模式，或许能找到阻止全球同化的方法。”
范祖突然站到我身边：“如果启智要冒险，至少给我们武器和自由行动权。”
刘指挥官考虑片刻，点头同意：“合理的交换。但记住，任何背叛行为将导致立即处决。”
士兵给我们送来装备——特制的防护服、通讯器和武器。我的是一对能释放能量脉冲的手套，据说是根据变异体的弱点设计的。
“五分钟简报后出发。”刘指挥官带我们走向战术室，“听着，我们不需要歼灭所有敌人，只要捕获那个领头变异体就够了。”
战术屏幕上显示着基地入口处的三维地图。林云和其他高级变异体已经突破第二道防线，正朝主入口推进。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使用之前那种能量武器，而是像在...寻找路径？
“她的移动有明确目的性。”周豪指出，“不是随机破坏。”
莫教授点头：“她在寻找核心——不是巢穴那种，而是我们基地地下的'净化之源'。”
“那是什么？”我问。
“共生机项目的另一半。”莫教授神秘地说，“你父亲的心血。”
还没等我追问，警报升级了。“它们突破第三防线！抵达主入口！”警卫的声音带着恐慌。“电磁脉冲无效！”
“行动！”刘指挥官下令，“莫教授留在指挥中心，其他人跟我来！”
我们快速穿过一系列气闸门，最终来到主入口大厅。这里已经部分损毁，墙壁上布满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十几具士兵尸体散落各处，伤口处不是鲜血而是结晶化的物质。
大厅另一端，林云静静地站着，其他变异体呈扇形散开。她的形态又进化了——更加接近人类外形，只是皮肤半透明，内部有绿色能量流动。看到我们出现，她微微歪头，像是在识别。
“启智，现在！”刘指挥官低声道。
我深吸一口气，释放影子向林云延伸。出乎意料的是，影子这次几乎完全自主行动，像一条渴望重逢的宠物蛇般快速游向林云。
林云没有躲避。当影子接触到她的脚踝时，一道绿光从接触点爆发，瞬间充满整个大厅。我的视野被无数陌生图像淹没——
冰川深处的古老洞穴...父亲和其他科学家围着一个发光晶体...极光实验出现意外...自愿者被转化...军方高层会议上的激烈争论...“方舟计划”的真正目的不是拯救人类，而是...筛选？
图像突然中断，我踉跄着后退。林云的表情变得痛苦，她用手按住太阳穴，像是在抵抗什么。通过残余的连接，我感知到她在向我传达一个词：危险。
“抓住她！”刘指挥官大喊。
士兵们发射出带电的捕捉网，但林云和其他变异体瞬间移动避开了——不是速度快，而是真正的短距离空间跳跃。
“不可能...”一个技术人员喃喃道，“共生机不应该具备这种能力...”
林云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带领其他变异体撤退。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直接穿过墙壁——物质穿透，就像幽灵一样。
“追！不能让她逃了！”刘指挥官怒吼。
但为时已晚。当我们追到基地外围时，林云和她的追随者已经消失在山区夜色中。极光在天空舞动，像是在庆祝她们的逃脱。
回到指挥中心，莫教授正在分析刚才的数据。“令人着迷。”她调出我与林云连接的记录，“她不是普通变异体，而是某种...中介形态。既不完全受巢穴控制，也没恢复人类意识。”
“她说'危险'。”我回忆道，“是指你们吗？”
莫教授笑了：“所有生命都会将未知视为危险。重要的是，我们建立了初步连接。下次会更容易。”
“下次？”乐天警觉地问。
“当然。”莫教授转向全球地图，“37个节点中，你们只摧毁了一个。根据能量传播模式，下一个完全激活的节点将在...”她敲击键盘，地图上一个红点开始闪烁，“华北地区，约56小时后。”
刘指挥官接话：“我们将派遣你们前往那里，重复在本市成功的行动。”
“你疯了吗？”周豪难以置信地喊道，“上次我们差点全死了！而且少彬已经...”
“正因如此，你们是最佳人选。”刘指挥官冷酷地说，“你们知道如何找到并摧毁核心，你们有这方面的经验。”
会议室陷入沉默。我看着地图上闪烁的红点，突然明白了军方真正的计划——他们不是要阻止同化，而是要控制它。而我们，只是他们手中的工具。
“如果我们拒绝呢？”我直视刘指挥官的机械眼。
他面无表情：“那么你们对'方舟'就没有价值了。”
范祖的手悄悄金属化，乐天的手指冒出火苗，但面对周围数十名武装士兵，反抗毫无胜算。
莫教授突然走到我面前，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的消毒水味：“想想你父亲，启智。他毕生追求的就是这一刻——人类与共生机和谐共存的未来。”
“什么未来？”我反问，“变成那些发光怪物的未来？”
“进化从来都不美丽。”她轻声说，“但总比灭绝强。”
就在这时，基地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地面微微震动。警报再次响起，但这次是蓝色警示灯。
“地下实验室！”一个技术人员惊慌地报告，“净化之源出现能量波动！”
莫教授脸色大变，匆匆离开。刘指挥官示意士兵把我们带回监禁区：“考虑清楚。合作，你们就是拯救人类的英雄；反抗，就什么都不是。”
我们被带到一间简陋但干净的宿舍，门外站着全副武装的警卫。等只剩下自己人后，范祖立刻检查房间是否被监听。
“我们必须逃。”乐天压低声音，“这些疯子想把全世界变成实验室里那些怪物。”
周豪按摩着受伤的手臂：“怎么逃？这里可是山腹中的军事基地。”
范祖双臂泛着耀眼的金属光泽：“逃出去也比在这里变怪物送死强。”
小雨和她哥哥缩在角落，看起来已经完全崩溃。我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影子——它现在呈现出一种稳定的黑绿色，像是获得了某种平衡。
“林云想警告我什么。”我回忆着连接时看到的画面，“关于这个基地，关于'净化之源'...”
范祖冷笑：“相信一个怪物？”
“她不是普通变异体。”我摇头，“少彬也是。他们保留了部分人类意识，但又获得了什么新东西...”我看向同伴们，“莫教授提到我父亲。如果他真的参与了这个项目，也许答案就在那个'净化之源'里。”
乐天皱眉：“你想探查基地禁区？太危险了。”
“比去摧毁另一个巢穴危险吗？”我反问。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通过门上的小窗，我看到士兵们朝某个方向狂奔，表情紧张。
“出事了。”周豪贴着门听，“像是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广播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命令：“所有人员...立即撤离...第七级污染事件...重复...第七级...”
门突然打开，一个穿防护服的士兵站在那里，面罩下传来模糊的声音：“跟紧我，如果想活命的话。”
“你是谁？”范祖警惕地问。
士兵掀开面罩一角——是之前测试时那个戴眼镜的技术人员。“没时间解释！净化之源泄露了，整个基地将在二十分钟内被污染！”
“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仍然怀疑。
他眼神闪烁：“因为我见过你父亲...他是个好人，不该那样死去。现在走不走？”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决定信任他。跟随技术人员穿过混乱的走廊，避开奔跑的人群。基地大部分区域已经亮起红灯，通风系统喷出某种净化气体。
“这边！”技术人员带我们拐进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通往地下实验室的备用路线。”
“地下实验室？”我追问，“那不是污染源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快速前进，“军方会封锁上层，但没人敢下去。”
通道尽头是一道厚重的安全门，需要密码和虹膜认证。技术人员输入一长串代码，然后凑近扫描仪。
“你权限这么高？”乐天怀疑地问。
他苦笑：“我是莫教授的首席助手，张楷。平时这身份没什么用，现在...”门滑开了，“派上用场了。”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深不见底。我们谨慎地向下移动，空气越来越冷，墙壁上结着霜花。
“净化之源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张楷的脚步慢了下来：“共生机项目的另一半。你父亲发现那种生命体有两面性——'同化'与'净化'。军方只关注前者，认为后者是阻碍。”
楼梯终于到了尽头，面前是另一道门，这次没有锁，只有一个警告标志：极端危险，禁止入内。
“里面有什么？”范祖金属化拳头，准备战斗。
张楷深吸一口气：“答案。关于你父亲，关于为什么你的影子能抵抗同化，以及...”他推开门，“人类真正的希望。”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实验室，中央悬浮着一个发光的蓝色晶体，与巢穴中的绿色核心形成鲜明对比。晶体周围环绕着复杂的仪器和约束装置，但最引人注目的是——
“那是...人？”小雨惊恐地捂住嘴。
晶体正下方的平台上，躺着一个被无数管线连接的人形。从轮廓看是个中年男性，但全身皮肤呈现不自然的蓝色，像是与晶体融为一体。
我向前走去，心跳如雷。随着距离缩短，那张脸越来越熟悉，尽管变形严重，但那双眼睛...
“爸爸？”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
蓝色人形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是纯净的冰蓝色。当他看到我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痛苦但真实的微笑。
“启智...”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而是直接回响在空气中，“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