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4章 淘金洞怀念老和尚 汨罗江遭遇大漩涡
这一顿午饭直到下午一点才开饭。
毛栗屋场也许有史以来也未有如此大的排场,就是二赖子做满月也未如此大。晒谷坪的稻谷都被收了起来,八仙桌从上堂屋一直摆到了晒谷坪,足足有五十多桌,许多人家虽说没开火可又开了火,只是都是为帮助闾有福家弄饭菜而开。
对于老郎中、大爷和吕弘阳他们来说,吃八道是第一次,八道中的七道菜有钱人家自然都是大盘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穷人家就是穷也少不了鱼肉。
其中最有特色的是第一道糯米坨坨。姚梦琪与二赖子和万氏坐在一起,一见那用稻草围了四道箍摞得高高的坨坨,觉得很奇特,夹了一颗在口里咀嚼着,只觉落口鲜融,那松软香甜的味道令她赞不绝口,说道:“这是如何做出来的呀?”
一边又夹了一颗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二赖子离家还小,也不知道是如何做的,万氏笑道:“这酥丸子是用糯米蒸熟了加花生米放在碓臼里冲捣好了,加些蒸熟了的桉兰红薯和豆腐,做成坨坨在油锅里炸得金黄,再加上红糖上蒸笼蒸,直到蒸透。”
姚梦琪吃得不亦乐乎,二赖子笑道:“你喜欢吃明天还做给你吃,今天不要吃多了,等下还有好菜。”
听二赖子如此说,姚梦琪方才停住了不吃。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席间推杯换盏,自然免不了相互敬酒。
锤子雷子他们都摸着溜圆的肚皮,连说吃撑了吃撑了。
吃过饭,二赖子和闾有福、五嗲安顿好了老郎中、大爷、吕弘阳等人的住处,又另外收拾了好几间屋子将锤子他们安顿好了后,就和姚梦琪一下午都陪着万氏和闾有福、五嗲说话。
万氏详细地询问着二赖子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二赖子不厌其烦地详细叙说着,听到艰难困苦处,万氏又免不了泪流满面,哽咽出声,连连哭道:“我的儿吃苦了!”
而闾有福和五嗲也是脸色黯然,叹息不已。
直到后来说到在雪峰山两个师父对他如何好如何好,大家的心情才重又好转。
只是关于龙卷风的事二赖子依然没说,二赖子怕万氏听了伤心,打小鬼子的事也是轻描淡写,为的是不让万氏担心。
晚上依然陪着万氏说话,直到夜已深了,二赖子怕万氏劳神,劝说着伺候万氏睡下了。
姚梦琪高低要陪着万氏睡觉,万氏也很喜欢这个温柔素丽的未来媳妇。
二赖子十分担心万氏的病情,第二天吃过早饭就请老郎中为万氏诊病。老郎中问了一些情况,仔仔细细把了脉,又看了看万氏的气色和舌头,说道:“此病是因为思虑过度,造成正气留而不行,故气机郁结于心,这才导致神形俱病。”
二赖子急忙问:“此病可治?”
老郎中笑道:“若是你一直不归,此病无药可医,而今你回来了,你妈妈的病其实已经好了大半,假以时日,我再用汤药调理,自然会恢复如常。”
二赖子还是不放心,又问道:“我妈妈现在已经失明了,也能治好吗?”
老郎中道:“你妈妈是因为思虑过度身体功能失调这才造成身体上的损伤,而现在没有这个病源了,身体的功能自然也在慢慢恢复正常,你妈妈的眼睛过去一定是什么也看不见,而现在肯定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轮廓,你问你妈妈,是也不是?”
二赖子问道:“妈妈,是不是这样?”
万氏道:“我也正在奇怪呢,昨天我还什么也看不见,何以今天却总感觉眼前有东西晃来晃去。”
老郎中道:“这就对了,只是眼睛复明也急不得,只能慢慢来,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五个月,我包你妈妈能好。”
二赖子高兴地说:“谢谢爷爷。”
老郎中当下开了个方子,闾有福立即叫人去汨罗街上拣药。
听老郎中说包治母亲的病,二赖子也去了一块心病,否则,他会一直心里不安,因为他知道,是自己害了母亲。
高兴之余,他对姚梦琪说:“我带你去毛栗山转转。”
姚梦琪说:“好。”
二赖子带着姚梦琪爬上毛栗山,指着一棵毛栗树说:“我小时候常跟姐姐和小伙伴们上山采摘毛栗和苦球,你看到没有,我就是在那棵树上被黄蜂蛰了的。”
那棵毛栗树已经长大长高了不少,二赖子跑过去,平地一纵,从树上摘下一串毛栗,毛栗炸开了口,已经完全成熟了,二赖子用脚一揉,剥开毛栗刺皮,又剥开硬壳,取出毛栗递给姚梦琪,说:“你吃吃,是不是很甜?”
姚梦琪放在嘴里一嚼,点头道:“真的很甜。”
二赖子又采下一串苦球,说道:“这苦球有点苦,但吃了清心明目降火。我们这里有句俗语,‘苦球苦,吃了大补’。”
姚梦琪又吃了,说道:“苦倒是苦,可也鲜嫩。”
二赖子不断纵跳着,采了许多毛栗和苦球,装满了姚梦琪的口袋和自己的口袋,准备带回去给莫若雨和锤子他们吃。
姚梦琪指着一座高大的坟墓说:“这座坟为何这么高大,难道这就是屈原墓?”
站在墓前,望着那高高的墓顶,二赖子道:“是的,屈原于公元前278年端午节在汨罗江投江殉国,传说历经十天才将遗体打捞上来,一边脸已被鱼虾吃掉,是三闾大夫的女儿女嬃为三闾大夫配上了半边金脸,又用围裙兜了一围裙土,一夜之间筑了十二座疑冢,借此以假乱真,以防匪人盗墓。屈原墓有一座墓非常之大,底座有四十多米,高有七八米,屈原墓其他的都没有墓碑,但这座墓立了一块碑石,上书‘故楚三闾大夫之墓’和‘清同治六年丁卯岁仲冬日重立’。女嬃是个仙女,她用围裙兜土的地方出现一个大塘,里面长满了荷藕,每到夏天,里面荷花盛开,芳香四溢,非常好看。那个地方就叫楚塘,而那藕塘四围很大一片地方也被人称作楚塘,那天给我们带路的那人就说他是楚塘的,其实他们的屋场应该不叫楚塘。我们这里叫毛栗屋场,外人叫我们这里却作楚塘闾。可惜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藕塘。”
姚梦琪说:“你那时候还那么小,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二赖子笑道:“关于楚国,关于屈原,关于屈原的辞赋和故事,都是我爹爹教给我的。”
姚梦琪说道:“你爹爹懂得可真多。”
二赖子笑道:“我爹爹是先生,他满肚子学问就是用不了,只好教我和细伢子。”
姚梦琪说:“难怪你那么小就读了那么多书。”
二赖子拉着姚梦琪的手,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姚梦琪说:“是哪里?”
二赖子道:“去了就知道了。”
说着,一转身就钻进密林里,越走林子越密,走了足足有三里地,却见面前有一处蓊郁的灌木丛,二赖子拨开灌木走了进去,现出一个深坑,二赖子笑着问道:“敢不敢跳?”
姚梦琪道:“你敢我就敢。”
二赖子道:“我先跳。”说着,纵身一跃就跳下深坑,姚梦琪想也没想也跳了进去。
这个深坑足有十多米深,二赖子刚落地,姚梦琪也跳了下来。
这个深坑莫说有十多米,就是五六米一般人也不敢跳,但他们学过轻功,又时不时在坑壁上扒一下,以降低下坠之速,这才没出问题。
姚梦琪略略一蹲,就站了起来,二赖子揽着她的腰朝前走。
地上湿漉漉的,走了十几米,方才现出干地,又走了几百米,走进一个岔洞,再走了三百来米,面前现出一块十分之大的平地,足有半个足球场大。
姚梦琪问:“这是什么地方?”
二赖子道:“这是淘金洞,是我从前练武的地方。”
姚梦琪问:“这是淘金洞?”
二赖子说:“是呀,这里的土里含有砂金,用一种V字形的淘金盆在水里淘洗,就能淘洗出砂金来。”
姚梦琪四处看了看,疑惑地说:“可这里没水呀。”
二赖子说:“是呀,可我听光脑壳爷爷就是这么说的。”
姚梦琪笑道:“光脑壳爷爷是谁?”
二赖子拉着姚梦琪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无限深情地回忆道:“那是一个很神秘的和尚,许多人都叫他傻子和尚,我叫他光脑壳爷爷,他应该是我的第一个师父,可他不让我叫他师父,只让我叫他光脑壳爷爷,他待我非常之好,偷偷教我在这里习武读书,还把零食给我吃。我很想念他,我问过爹爹,爹爹说他早就走了,他是在我失踪后才走的,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姚梦琪依偎着二赖子,说道:“如果有缘,我们就会还能见到他,如果没缘了,见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
二赖子默不作声,忽然,他站起来朝着洞壁走去,随即一跃,跳上洞壁的一个洼陷处,躺在上面,一动也不动。
姚梦琪见状,也跃了上去,在二赖子身边静静躺下。
二赖子不做声,姚梦琪也不做声。
忽然二赖子转过身来,揽着姚梦琪的头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说道:“这里是光脑壳爷爷睡觉的地方,我练完武,就会在这里躺一躺,那时候,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它带给我太多的回忆。”
姚梦琪柔声道:“你也不要太过伤情,许多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们谁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好好做我们的事,就是对光脑壳爷爷最好的怀念。”
二赖子挺身坐了起来,说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沉浸在回忆里,走,我们去汨罗江看看。”
两人跳下洞壁,沿着原路返回,到了坑口,二赖子说:“这坑虽然高,但坑壁是泥土的,应该比我们在雪峰山练习攀爬的悬崖好爬,小妹你先上。”
姚梦琪一跃,手爬脚蹬,就回到了坑口。
一会二赖子也上来了。
二赖子拉着姚梦琪走下毛栗山,又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走上汨罗江岸,站在堤岸上,望着满江秋水,心胸顿时开阔起来。
他记得爹爹曾经说过,屈原会经常站在汨罗江边看江景,哦吟着他的辞赋新作,抒发他那满腔的爱国情思。
看着满江碧波荡漾的秋水,二赖子蠢蠢欲动,说道:“小妹,我们去游泳好不好?”
姚梦琪道:“好呀!”
二赖子当即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姚梦琪也脱得只剩短裤和胸兜,二赖子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将两人的衣服藏了起来,他怕一个不注意衣服被人拿走了。
当两人将要纵身跃入江中的时候,江面上飘来一只渔船,上面的渔夫大叫道:“喂!快莫跳,会淹死人的!”。
二赖子豪气地说:“不怕!”说着,毫不犹豫地跃入江中,快活地畅游起来。
姚梦琪也跳了下去,游了一会,因为是秋水,虽然现在涨水了,但水流不如夏天的水流湍急,二赖子感觉游得并不费力。
他们横渡到了对岸又往回游,又游了一会,二赖子逆流而上,像一条蛟龙一样冲波劈浪,姚梦琪也紧随其后。
游了大约有五里地,二赖子还是惦记着怕衣服被人拿了,就对姚梦琪说:“我们回去吧。”
姚梦琪说:“好。”就一马当先,往回游去。
二赖子却躺在水面上,任水流带着他往回流。
忽然,他听得姚梦琪惊叫一声:“啊!”
他翻身一看,姚梦琪不见了,却见旁边不远处的水面上一个湍急的漩涡在翻卷。
他想也没想,游过去一头扎进那个漩涡里,漩涡的绞力非常大,如果二赖子不是要救姚梦琪,他还是有把握冲出漩涡的。
但他现在焦急姚梦琪的生死,他看到姚梦琪被那股绞力绞带着一直向前,便也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他借着绞力游得很快,一会就抓住了姚梦琪的脚,努力想往回游。
但这股绞力实在太大,加之漩涡卷住了姚梦琪,劲力更强,二赖子虽然劲大,也无法带着姚梦琪往回游。
那股漩涡很长,二赖子被那股漩涡带着也不知冲了多远,这时候二赖子也有点坚持不住了。二赖子虽然在水中能憋很长时间的气,但现在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终于,二赖子憋不住了,连呛了好几口水,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东南西北。
但他还是紧紧抓着姚梦琪的脚。
若就这样,二赖子非被呛死不可。
忽然,感觉有空气进入自己口中,二赖子情不自禁地猛吸了几口空气,脑袋顿时清醒起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漂上了水面。
他们好像是进了一个很大的洞子,洞顶很高,洞壁陡直,水流依然很急。
他赶紧游到姚梦琪的头部,发现姚梦琪眼睛紧闭,他用手探向姚梦琪的鼻子底下,却发现没有了呼吸。
姚梦琪死了么?
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
姚梦琪脸色惨白,一动也不动,二赖子顿时就要崩溃了。
这时水流转了一个弯,缓慢起来,还有了河岸。
二赖子赶紧游向岸边,一使劲将姚梦琪送上岸,自己也赶紧跳上岸。
看着姚梦琪惨白的脸,他心如刀割,但他顾不得悲伤,他要抢救姚梦琪,他不能让姚梦琪就这么死了,姚梦琪死了,他也活不了。
他让姚梦琪平躺在河岸上,松开姚梦琪的胸兜,掰开姚梦琪的嘴巴,用手指在里面清理泥土沙子,见没有,又用手指在她的鼻子里掏,也没有堵塞,将姚梦琪的舌头拉出来,让她的头歪向一边,然后自己一只脚跪着一只脚屈立着,将姚梦琪翻转过来,让她的腹部贴在自己屈立着的大腿上倒水。
一会就有许多水从姚梦琪的口里流出来,可水流完了,姚梦琪还是没有呼吸。
二赖子知道自己不能慌张,他必须按照急救的步骤一定要将姚梦琪救醒。
他又让姚梦琪平躺着头微微后仰,将左手放在姚梦琪胸骨中央下的三分之一处,将右手压在左手上,然后有节奏地挤压起来。
他挤压得很快。
挤压了六次,他马上捏住姚梦琪的鼻子,托住姚梦琪的下巴,然后俯下身去,深吸一口气,口对着姚梦琪的嘴巴慢慢度气。
每度一次气他又挤压姚梦琪的胸部六次。
他眼睛余光注视着姚梦琪的胸腹部,当姚梦琪的胸部有充气的状况时,他就松开了姚梦琪的鼻子,并且用手挤压姚梦琪胸部以帮助姚梦琪呼吸。
他的急救知识是从临训班学来的。
他现在庆幸自己在临训班学会了急救方法,否则,他只能看着姚梦琪死。
可是,姚梦琪能救活么?
他也不知道给姚梦琪做了多少次人工呼吸。
终于,姚梦琪有气息了,呼吸渐渐增大,慢慢地,口唇和脸色也红润起来。
二赖子大喜过望,托着让姚梦琪躺在自己怀里,两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姚梦琪。
许久,姚梦琪慢慢睁开眼睛,说道:“哥,我们这是在哪里,我死了吗?”
二赖子抱住姚梦琪的头,让自己的脸贴着姚梦琪的脸,悔恨地说:“小妹,我的好小妹,你没有死,我们都活着,我也不知这里是哪里,都怪哥,不该带你游泳,害你受了苦。”
听说没死,姚梦琪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说道:“不怪哥,就是我死了也不怪哥,哥你别责备自己,你责备自己我心疼。”
二赖子抚摸着姚梦琪的脸,轻声道:“好,我不责备自己,你好好休息,等你有了力气,我们就离开这里。”
姚梦琪咧嘴笑了笑,又闭上眼睛疲惫地睡着了。
二赖子就抱着姚梦琪让她睡。
二赖子脑子里电转。刚才那一幕太过凶险,胆大包天的他也不禁后怕起来,要是姚梦琪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说不定自己会自暴自弃,随姚梦琪而去。
只是,姚梦琪虽然被救醒了,该怎么出去呢?
二赖子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地方,这里的水面宽阔了一些,难怪水流会变缓。
他顺着河岸向远处望去,河岸一直向远方延伸,也不知通向哪里。
顺着河道回返是不可能的,此路肯定不通,那里隐藏着凶险,原路返回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河岸往前走,他想,不管怎么样,也要找到出路。
他不敢再耽误,再耽误下去,又累又饿说不定也会死在这里。
他还害怕妈妈担心。
腿上一使劲就站了起来,他抱着姚梦琪往前走。
他不知道这里面如何会有微弱的光亮的,走了很长一截路也没发现光亮是从哪里来的。
他就借着这光亮一直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