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血玉髓传说

海生握着父亲遗留的骨笛贴在唇边。这支用抹香鲸肩胛骨雕琢的笛子，管身布满细密的螺旋纹路，此刻正流淌出非洲海岸特有的朱鹭鸣啭。三十名赤膊水手弯腰调整船帆，靛蓝色鲨鱼皮缝制的风帆在季风中鼓胀如穹窿，忽然集体停住了动作——

百只纯白朱鹭掠过船舷，它们的羽冠在朝阳下绽开胭脂色，鸣叫的节奏竟与骨笛严丝合缝。领头的苍鹭突然俯冲，双翼掀起的气流将海生额前的乱发吹得笔直。他看见鸟群在桅杆高度突然转向，以近乎数学的精确度排成箭镞形状，尖端直指东南方海面。

“是洋流标记！“周铁锚的独臂指向鸟群消失处，“东非海岸的朱鹭会衔着海藻筑巢，那些箭头所指的浅滩...怕是有杀人礁。“

货舱里的葡萄牙传教士安德烈突然探出头来，他脖颈挂着镶红宝石的十字架，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圣母在上，这简直是中世纪阿拉伯航海家的把戏！“他摊开羊皮纸地图，蘸着鸡血在蒙巴萨湾位置重重画了个叉，“根据《马可·波罗游记》记载，这片海域...“

“闭嘴！“王镇恶的绣春刀贴着传教士咽喉划过，刀刃凝着昨夜击杀海盗的血痂，“听海鸟的，还是听魔鬼的？“

货舱地板突然传来异响。海生掀开舱板，见二十个赤身露体的土著少年正攀着绳索爬上来。为首的少年抱着半截珊瑚礁，眼瞳像最纯净的绿松石：“我们是奔巴岛的珊瑚守护者，酋长派我们来带路。“他的手掌布满采珊瑚留下的疤痕，掌心却躺着一枚翡翠色贝壳——正是郑和舰队通行的信物。

夕阳将海面染成琥珀色的时候，独木舟队驶入了奔巴海峡。海生趴在船舷，看见海底悬浮着无数红珊瑚构成的迷宫。那些珊瑚如同凝固的血瀑，枝桠间游弋着发光的琵琶鱼，它们的背鳍划过珊瑚丛，留下一串幽蓝轨迹。

“停下！“酋长之子卡雷姆突然跃入水中，他的皮肤在入水瞬间变成半透明，露出皮下蜿蜒的紫色血管，“这片珊瑚林有古怪！“

海生跟着潜入水中，青铜罗盘在腰间发出蜂鸣。他看见父亲教过的牵星术在海底显形——北斗七星的倒影在水草间摇曳，每颗星辰对应一株千年红珊瑚。最粗壮的那株珊瑚树冠上，竟缠绕着半截刻着篆文的青铜锁链。

“小心锁龙钉！“卡雷姆的警告与珊瑚丛中炸开的血雾同时发生。海生看见三十六根淬毒的铁钉从珊瑚树干迸射而出，每根钉头都铸着狰狞的鬼头纹。他抄起水手常用的鲨鱼皮盾牌挡格，盾牌应声碎裂，右手虎口却被毒液蚀得发黑。

“用月华珠！“周铁锚抛来的锦囊在空中划出弧线。海生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珍珠表面，那颗传说由郑和从龙宫带回的夜明珠骤然绽放虹光。虹光所及之处，毒液化作袅袅青烟，铁钉纷纷坠落，露出珊瑚树干上凹凸的阴刻铭文——竟是用蝌蚪文书写的《过洋牵星歌》。

当月光浸透海面时，卡雷姆带领众人来到珊瑚礁深处。这片被土著称为\“血泪池\“的区域，漂浮着数百盏用砗磲壳制成的灯笼。每盏灯笼里都蜷缩着胎儿状的珊瑚虫，它们的触须泛着幽蓝磷火，将水面映照得如同鬼魅。

“祖先说，真正的勇士采珊瑚时会留下根脉。“卡雷姆举起短刀，在珊瑚树根部划出血线“百年后新芽破土时，血玉髓就会诞生。“他突然捂住腹部跪倒，短刀刃口凝结着靛蓝色冰晶——这是深海寒气侵入血脉的症状。

海生撕开衣襟，将月华珠贴在卡雷姆胸膛。这颗曾治愈王振瘴毒的宝珠此刻泛起乳白光晕，寒气化作缕缕青烟从少年毛孔溢出。更奇异的是，卡雷姆伤口处渗出的血液竟是翡翠色，落在珊瑚礁上便凝成细小的玉髓颗粒。

“你流着海神的血...“卡雷姆的惊叹被一声巨响打断。三艘阿拉伯三角帆船正撞开珊瑚礁，船身上绘制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为首的船长扯开猩红头巾，露出烙着葡萄牙王室鸢尾纹的额头：“交出航海图！否则就让你们尝尝佛郎机炮的滋味！“

炮弹在珊瑚礁炸开的刹那，海生扯开喉咙唱起了新编的牵星歌谣。这是他将周铁锚传授的星象知识，与东非土著的劳动号子糅合而成的旋律：

“北斗杓柄指正南哎，

二十八宿挂桅杆！

牵星板过洋不用针哎，

月华珠照亮鬼门关...“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当歌声第三遍响起时，所有独木舟的船桨开始自发律动。土著划手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的动作竟与星图投影完全同步——当歌谣唱到“角宿初现“时，桨叶恰好划开水面七次；唱到“奎宿垂幕“时，船队自动避开暗礁群。

阿拉伯战船的船长目瞪口呆，他的星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整艘船竟被无形的力量推向珊瑚礁。当船体触礁的轰鸣声传来时，海生看见卡雷姆站在最高的珊瑚树上，手中高举着镶嵌月华珠的黄金权杖。权杖顶端雕刻的星图，与郑和宝船的牵星板完美契合。

返航那日，整个奔巴岛的渔民都聚集在码头。三百艘独木舟首尾相连，组成巨大的红色珊瑚阵。每艘船头都供奉着翡翠贝壳，贝壳内侧用汉字刻着《伤寒杂病论》的药方。最引人注目的是旗舰“麒麟号“，它的船舷两侧缠满了血珊瑚编织的花环，每簇珊瑚都连着半截珊瑚根茎。

“这是我们新编的航海历法。“卡雷姆将一卷贝叶经递给海生，经文用掺着金粉的墨水书写，“每隔七年，当南十字星沉入印度洋时，我们会按照你们的牵星术调整历法。“他忽然指着海平面惊叫，“看！“

海生顺着手指望去，见晨雾中隐约有数十艘宝船破浪而来。为首的楼船上，郑和的青铜像双手捧着星盘，双目炯炯望向东方。更奇异的是，每艘船的船尾都拖着长长的珊瑚飘带，那些珊瑚在海浪中舒展摇曳，宛如活物。

“他们回来了...“卡雷姆跪倒在甲板上，泪水滴落在翡翠贝壳上，“我们的祖先说，戴着月华珠的人会带着星星回来...“他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汽笛声淹没。海生抚摸着胸前的虎符，发现玉髓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新的纹路——那是用东非土语刻写的《过洋牵星歌》。

当宝船队驶离港口时，海生特意走到船尾。他看见卡雷姆带领族人将最后一批血珊瑚投入水中，那些珊瑚在入水瞬间化作万千萤火虫，每只萤火虫都拖着翡翠色的尾焰，在海面织出一幅流动的星图。星图中，南十字星座与北斗七星首次完美重叠，仿佛天地间最古老的罗盘。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