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唐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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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绮罗藏刃,棠棣同枝

李从嘉这两日在东宫曲子听惯了,倒是有些身心俱疲,算算时间该去给母后请安了。

说来也奇怪,自己在现代社会老想着偷懒取巧,可是真让你什么也不做,心里却是有些莫名的空虚。

真真是体会到了忙起来多好,闲下来才累!

想来现在皇宫内外的人都知道了他的颓废,难得放纵一次,李从嘉心满意足的撑了个懒腰。

他叫上陆安,随手挑了几个宫女,就往钟皇后的寝宫赶去。

自己的母后吃斋念佛惯了,平日里素爱清静,一般人也没有这个机会去打扰她。

好在今日钟皇后知道自己宝贝儿子要过来,诵经诵的早,提前备好了茶水点心。

“太子殿下,娘娘等了你好久呢!”寝宫外的一位宫女低声说道,向前引路。

李从嘉抿嘴一笑,跟在身后。

自己的父王李璟也是个风流之人,平日里偶尔会来皇后寝宫用膳,久而久之,这宫殿也就变得冷清了许多。

太监宫女对于她的敬畏,也只是因为她“皇后”这个称谓。

“殿下请进。”

李从嘉点点头,大步走了进去。

刚一入殿就看见钟皇后捻着菩提珠的手顿了顿,紫檀佛案上《妙法莲华经》正翻到“观世音普门品“,忽被一阵金铃脆响搅了禅意。

十八名乐工抬着青铜编钟撞入大殿,李煜广袖盈风走在最前,腰间蹀躞带竟挂着七宝酒壶。

不用说,这些个乐工自然都是李煜安排的。

简直是个逆子啊!

李从嘉跪地行礼:“问母后安。”

钟皇后眯着眼,声音清脆:“你在东宫过的日子倒是逍遥,在朝堂之上也如这般粉墨登场?”

语气平淡,却掩饰不住苛责的意味。

“你知我好佛,喜爱清静,便把这些个伶人宣到了我的寝宫?”

李从嘉心里也是清楚自己做的这些个混账事,连忙回答道:“只怪儿臣在宫中过的清淡。”

当个王爷逍遥倒无所谓,可你现在贵为太子,行事怎么能够如此轻佻?

钟皇后蹙眉欲斥,忽觉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垂眸瞥见一只纤细的手,再抬头时,李从嘉正接着斟茶俯身低语:“请母后厉声责儿臣奢靡。”

钟皇后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虽不知道李煜有何用意,但是他既然开口,自己也没有理由不去帮他。

或许身为母亲,她也不相信李煜会如同宫中传言这般荒唐。

“逆子!”佛珠重重拍在经卷上,惊的身旁的宫女身子一颤。皇后抖着手指向满地乐工:“身为太子不想着与民同忧,尔竟敢...”

话至半截忽哽住——

作为皇后,她还没有发过这般大的火。

李煜顺势跪倒,广袖掩住嘴角一抹笑意:“儿臣何罪之有?”

钟皇后为人和善,活像是一尊弥勒佛,没想到发起脾气来竟是这般可爱。

李煜伏地,今日带这些个乐工自然不是为了气恼钟皇后,而是为了做给宫外的老狐狸看。

正所谓做戏演全套,你能看到的只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钟皇后是书香门第出生,与国主李璟结伴数年,在后宫的地位说一不二。

他要给宋齐丘一种假象,咱们的太子殿下当真是自甘堕落,选择了放弃。

钟皇后听到他这番话,整个人也是气的直立起来:“你倒是出息了,学会来你母后这儿耍心眼子了!”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的瞪了李从嘉身旁的陆安一眼。

“太子身边的人,就这般任由他胡来么?”

陆安语塞,恁得母亲骂儿子反倒是骂在他的头上了,这年头想要安安稳稳当个小太监也不容易。

钟皇后就这样喋喋不休的又嘀咕了一阵。

李从嘉离开的时候,还看见了她颇显烦躁的闷了一大口茶水。

想来这次钟皇后假意责骂他,也将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与心酸一并算在了里面。

骂就骂吧,免得憋在心里惹出毛病。

陆安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咱们现在去哪?”

“去会会凌夫人。”

……………………

李从嘉到凌夫人寝宫外的时候,刚好看见不少宫女在被领头的公公斥责。

不同于钟皇后的寝宫,凌夫人对于主仆尊卑看的更加讲究。

刚走去就看见了她面色铁青的吃着糕点。

李从嘉也不给他什么好脸色,微微鞠躬,说道:“凌夫人安好。”

行完礼对上凌夫人努力挤出来的笑脸,李煜忍不住嘴角上扬。

“太子殿下倒是清闲。”

凌夫人装的一脸轻松:“我这寝宫可是没有什么乐师供你消遣。”

这老娘们消息倒是灵通。、

李从嘉开口试探道:“凌夫人知我脾性,想来也不会误会我。”

“误不误会倒是小事,只怕是众口难调啊!”

“我和皇后自然知道你为人如何,但是朝中大臣呢?”

“怕是只会在背后给你扣上一顶玩世不恭的铁帽子。”

凌夫人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一点,我看你倒是应该和你的弟弟多学学。”

和李从善多学学?那怕是自己最后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看来这位吴国太夫人也不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啊……

神色稍作缓和,李煜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听闻夫人雅好佛法?”他示意陆安抬进鎏金经匣,掀开竟是空无一字的白麻纸。

说来也奇怪自己母妃与她同样信佛,两人脾性却是千差万别。

凌夫人指尖刚触纸面,李煜忽然泼茶其上,渐渐显出血色《地藏经》:“这墨汁掺了鄂州朱砂,夫人可知朱砂最忌什么?”

凌夫人不解,倒是觉得背心有点凉凉的。

“你且说说。”

李煜反客为主,突然开口提问,倒是让她一时间乱了分寸。

“朱砂遇雄黄则败。”

李煜拈起经卷焚于错金螭纹炉,青烟中浮现自己傻弟弟的身影:“就像我与从善...”

他故意折断案头并蒂莲,“看似两枝,根茎终究缠在一起。”

凌夫人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了李煜话中之意。

“你是想把善儿也拉下水?”

李从嘉叹了一口气:“贤弟入局怕是比我还深。”

搞半天原来凌夫人对于李从善的事一无所知,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我今日来就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劝阻你一句,棠棣同枝,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

话刚说完,他就给了陆安一个眼色,转身准备走出去。

转过九曲朱廊,李煜在殿前驻足,回身望去,凌夫人鬓边的金钗摇晃得正急,前日她掌掴娥皇时,应当也是这般珠翠乱颤。

想到这,李从嘉的眼神眼神陡然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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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南唐编钟制式参考《南唐二陵发掘报告》。蹀躞带为唐代官员常见配饰,见《新唐书·舆服志》。

②:密写术“矾书“见于《癸辛杂识》,朱砂产地鄂州属南唐军事重镇,见《宋史·地理志》。

③:并蒂莲,也称并头莲、同心芙蓉、合欢莲、瑞莲,属莲科莲属。在古代被认为是吉祥、喜庆的征兆,代表着好运和幸福,能给人们带来美好的期盼。此处仅为化用(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