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危机
看了一会儿,崔炳就尝试练起了桩功。
“缩腹屈膝,沉肩坠肘,收臀提肛——”
一番尝试下来,饶是他两世为人,也依旧被这桩功给折磨得苦不堪言。
这些动作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在挑战人体的极限,更遑论总共有整整十二式!
崔炳从晌午一直苦练到酉时,在李渡的帮助下,方才算是勉强掌握了前六式。
他能察觉到,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气息,正从丹田处缓缓蒸腾升起。
这气息好似冬眠后复苏的地龙,循着经络,蔓延向全身。
而全神贯注的崔炳也终于发现了十二处人体大窍的位置。不过,它们就犹如河溪中的巨石一样,巍然屹立,强迫着“地龙”不断分流。
只有位于右肩处的一块“巨石”,在气机的反复冲刷下,慢慢多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直至气息进入脑海,与气血熔炉相互碰撞在一起时,异变突生:
瓮——
刹那间,好似千僧诵经,大钟齐鸣!
崔炳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仅仅就这么一瞬,他甚至都感觉自己已然超脱于俗世……
当然,也就仅仅这么一瞬。
当崔炳回过神时,顿觉浑身上下酸痛无比,仿佛刚刚被人用马车反复碾压过,别说保持桩功的姿势,就连站稳都成了一种奢望。
“不……不行了!”
夕阳的余晖下,崔炳瘫软在沙地上。
一旁的李渡递上水壶,同时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不愧是师伯,照这样的进度下去,再有三天就能将全部的桩功融会贯通了!”
崔炳打开水壶喝了一口,随口问道:
“我的进度算是很快吗?”
“当然,一般的初学者至少要两天才能掌握前四式,更别提还需要药浴和食膳……”
“药浴?”崔炳来了兴趣,“是武馆内自己提供的吗?”
正当李渡想要回答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了起来:
“当然不是,药房的生意我们武馆可不敢抢。”
回头看去,正是一下午未曾见到人影的郑铁山。
“郑师!”
李渡站起身,十分恭敬的弯腰行礼。
郑铁山轻点下头,出声道:
“今日辛苦你了,天色不早,快些回去歇息吧。”
闻言,崔炳这才恍然惊觉,偌大个练武场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片刻后,看着李渡离去的背影,郑铁山用手肘撞了撞崔炳,嘿嘿笑道:
“怎么样,我这徒弟不错吧?这小子有耐心,天赋好,为人也还算正派,我正考虑让他做我的传人。”
崔炳点点头:
“确实。但我听他的口音,似乎并不是常州本地人士?”
淮阴县是常州治下的县城,而常州又隶属于江南道,连带着这里的官话大多都掺着吴侬软语。
至于李渡,尽管他极力掩饰,但依旧能听出尾音上的差异。
郑铁山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
“嗯,他和他爹都是关外逃难来的难民。”
“三年前,我偶然将他们父子从山匪的手中救下,看这小子根骨还算不错,就收做了弟子。”
“现在的话,我听说他爹在西街开了家豆腐铺,勉强能挣个温饱。”
崔炳闻言,顿时唏嘘不已:
世不欲人活啊!
这几年淮阴县内的流民越来越多,其中一大半都是从关外逃难至此。
至于为什么逃难,北境的蛮子倒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连年上涨的田税。从最开始的三十税一,到如今的十五税七……
这简直就是在把百姓往死路上逼!
“哎,不提那些!”
短暂的沉默后,郑铁山搂住崔炳的肩膀:
“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就别走了,正好让你尝尝我内人的手艺!”
盛情难却下,崔炳半推半就,跟着回到了大厅。
天色已然彻底暗淡下来,日头西落,一轮弯月缓缓从东方升起。
“嗤。”
一盏油灯被郑铁山点燃,狭长的橘黄色火苗跃动着,照亮了整座大厅。
“娘,我饿了!”
娇娇坐在崔炳身旁,一边嚼着肉干,一边嚷嚷着要吃饭。
郑铁山的妻子王氏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米饭,笑意盈盈:
“来了来了,别着急……”
王氏是一个长相很温婉的女人,初看并不惊艳,但却胜在气质出众。
她将米饭盛出满满一碗,摆到崔炳面前,殷勤道:
“来,崔兄弟莫要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崔炳接过饭碗,道了一声谢。
他贪婪的嗅了嗅氤氲的饭香,却并没有急着动筷,待到郑铁山落座开口后,方才大快朵颐起来。
他实在是太饿了。
劳累了一天的肉体在此刻彻底放松下来,疲惫和饥饿感驱使着他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食物。
米饭、熟肉、青菜、酒水……只要是吃的,一切都来者不拒。
而等他饥饿感稍稍得到缓解,回过神时,眼前只剩下一片狼藉。
“我这是……”崔炳有些窘迫。
他也不知道刚刚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好像饿死鬼附体一样,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吃”字。
郑铁山哈哈一笑:
“放宽心,你这是今天劳累过度,导致的亏空过大,多吃点饭就没事了。”
“想当年我第一次练桩功的时候,可是足足吃掉了三人份的伙食,把周围的路人都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我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乞丐……”
“梆梆梆!”
正说着,一阵极为短促的扣门声从武馆外传来,打断了郑铁山的话。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王氏擦了擦手,起身就要去开门。
一双蒲扇似的大手伸出来,将她拦下:
“还是我去吧,说不定是来找我的……你和娇娇陪师弟继续吃饭,不要出来。”
郑铁山站起身,给了王氏一个安心的笑容,独自走出了大厅。
“嘎吱——”
一阵凉风席席吹入,郑铁山颇为贴心的将木门掩上。
王氏眸中闪过一丝担忧,注意到一旁不明所以的崔炳后,立马又恢复了原本笑意盈盈的模样:
“还要再来一碗吗?”
…………
“梆梆梆!”
武馆外,一个娇艳的少女锲而不舍。
这让人不禁怀疑,那看似瘦小的身躯下,到底蕴含着多大的力道,才能如此快速且长久的扣动那沉重的兽耳门环。
声音惊醒了角落里一个正在熟睡的泼皮。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就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哪个野种敢吵你文三爷睡觉!”
少女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巷子内昏暗无光,文三晃悠悠的站起身,走了几步,这才看清楚扰了自己清梦的家伙。
“呦,还是个美人……”
文三下意识就要像往常一样出言调戏。
“文三,滚开!”
一声暴喝,犹如平地起惊雷,将文三震的一时失神,咽下了已到嘴边的粗言秽语。
“郑爷,您怎么出来了?”文三像是条哈巴狗一样,一改刚才的痞气。
从朱漆大门内走出的郑铁山理也不理他,只是随手一甩,就将文三扔出去数丈远。
而后没有丝毫废话,郑铁山对准少女,一拳轰出:
“妖孽,受死!”
气血激荡,一尊筋肉虬结的血色蛮牛出现在拳锋处,无声的咆哮着,伴随猛烈的拳劲冲向了对方。
就在血牛与那张姣好的脸蛋触碰的一刹那,郑铁山脸色骤变:
“不好!”
原本娇嫩的少女此刻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被拳风撕卷成无数人皮碎片,而其内却是空无一物——
这竟是金蝉脱壳之术!
郑铁山急急忙忙想要赶回大厅,却不知为何怎么也动弹不了双脚。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那些人皮碎片此刻竟是化作一摊黄泥,从膝盖处将自己牢牢困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