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骸道种
地脉深处传来青铜锁链的震颤声。
陆昭坠入黑暗的第三十七个呼吸，足底突然触到水面。涟漪荡漾间，无数星辉自脚下升起，在他周身织就银河般的甬道。抬头望去，穹顶倒悬着九座青铜巨鼎，鼎身刻满正在蠕动的甲骨文，每道笔画都流淌着暗金色血液。
“三垣四象，九宫归位。“
苍老的声音在虚空炸响，陆昭怀中罗盘应声飞出。玉珏投射出的星图与巨鼎符文交融，竟在脚下水面映出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光影。少年忽然明悟——这是失传已久的“浑天九宫局“。
指尖轻点天元位，西北乾宫鼎突然轰鸣。鼎口喷涌的星砂在空中凝结成河图洛书，当陆昭踏着卦象方位走到第七步时，整片空间开始螺旋坍缩。
再睁眼时，他已站在星骸堆积的祭坛中央。
七根雕满异兽的青铜柱环绕四周，每根柱顶都悬浮着形态各异的星骸：有燃烧的毕方尾羽、断裂的麒麟角、甚至半截仍在搏动的烛龙心脏。祭坛中央立着块残碑，碑文正是老黄头临终前用血在他后背写下的谶语：
“贪狼噬月，破军入命。灵枢既现，九霄当立。“
“比预计的早了三百年。“
陆昭猛然转身。残碑后方不知何时多了个蓑衣老者，斗笠边缘垂落的不是竹篾，而是流动的星屑。老人腰间别着柄青铜量天尺，与罗盘中的玉珏纹路完全契合。
“前辈是守夜人？“陆昭按住隐隐发烫的罗盘。方才穿越九宫局时，他左眼突然能看见老者周身缠绕的因果线——那些金红交织的丝线另一端，竟连接着祭坛上的星骸。
老者摘下斗笠，露出半张被星光腐蚀的脸：“你可以叫我观星客，或者...“他屈指弹在量天尺上，整座祭坛突然亮起周天星斗，“...第七代量天尺执掌者。“
虚空浮现三百六十颗星辰投影，每颗星辰都在向陆昭传递痛苦与欢愉的记忆碎片。当紫微垣主星亮起的刹那，少年左眼突然流出血泪——他看见十五年前某个雨夜，同样的星图下，九名守夜人将婴孩放入青铜棺椁。
“看来天哭之日的因果开始反噬了。“观星客挥袖驱散星图，陆昭顿时瘫坐在地，“能承受紫微帝星照命，果然是预言中的...“
“什么是星骸道种？“陆昭突然打断对方。方才星图共鸣时，他脑海中莫名浮现这个词汇。
老者枯瘦的手指划过残碑，碑文竟如活物般扭曲重组：“你可知道，我们头顶的星辰皆是古神遗骸？“
量天尺轻点地面，祭坛下方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整片空间开始翻转，陆昭震惊地发现自己正站在透明穹顶之上，下方是望不到边际的...星空坟场。
无数星辰残骸在虚空中沉浮：被斩断的朱雀星域拖着烈焰尾迹；玄武甲壳碎片凝结成冰晶山脉；更远处，青龙逆鳞组成的陨石带正缓缓旋转。每块星骸表面都刻着血色符咒，仿佛在镇压某种古老的存在。
“守夜人世代守护的，正是这些被污染的星骸。“观星客的声音突然变得肃穆，“而灵枢罗盘，是唯一能净化星骸的钥匙。“
陆昭低头看向掌心罗盘，发现中央玉珏正在吸收星辉。当第七缕光芒注入时，祭坛东侧青铜柱轰然炸裂，柱中封印的毕方尾羽化作流光没入他的左眼。
剧痛席卷全身。少年蜷缩在地时，看到自己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液态的星辰之力。左眼瞳孔分裂成六芒星图案，视野中的世界突然多出无数重叠的虚影——那是星骸残留的记忆回响。
“第一道试炼完成。“观星客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光年之外，“接下来是问心局。“
未等陆昭回应，整座祭坛突然沉入星海。当他挣扎着爬起时，发现自己站在青蚨镇街道上，但这里的建筑全部由星骸构筑，往来行人脸上都带着青铜面具。
“陆昭哥哥！“
熟悉的呼唤令他浑身剧震。街角跑来个小女孩，羊角辫上系着褪色的红头绳——正是他记忆中早已死于瘟疫的妹妹！
“阿沅？“少年颤抖着伸手，指尖却穿过女孩虚幻的身体。四周景象突然扭曲，戴面具的行人们齐声低语：“你救不了任何人...“
“星骸幻境会映照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观星客的声音在苍穹回荡，“记住，守夜人必须学会与遗憾共存。“
陆昭突然盘膝而坐，任凭幻象中的火海将他吞噬。当烈焰灼身的痛楚达到顶点时，他竟在火中看到万千星辰生灭的轨迹——那正是罗盘记载的《星骸密卷》总纲！
“原来如此。“少年在火海中睁开双眼，左眸六芒星疯狂旋转，“星骸不灭，灵枢永续。“
幻境应声破碎。回到祭坛的陆昭浑身焦黑，怀中罗盘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清光。观星客终于露出笑容，量天尺指向最后那根刻着饕餮纹的青铜柱：“现在，该面对真正的因果了。“
柱体崩裂的瞬间，陆昭听到来自远古的龙吟。封印之物竟是把断剑，剑身布满星辰撞击的凹痕，剑柄处镶嵌着半枚玉珏——与他罗盘上的残片完美契合。
当陆昭握住剑柄的刹那，整片星空坟场开始震颤。无数星骸表面的血色符咒同时亮起，在虚空交织成遮天蔽日的锁链网络。他这才惊觉，所谓坟场其实是个横跨光年的封印大阵。
“此剑名'天隙'，是初代守夜人斩断因果的凶器。“观星客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但你要记住，每斩断一道因果，就会承受十倍的反噬...“
话音未落，祭坛下方突然刺出九根青铜巨指。每根手指都缠绕着湮灭之火，所过之处星骸尽成飞灰。陆昭本能地挥剑格挡，断剑与巨指相撞迸发的冲击波，竟在虚空撕开道横贯星域的裂缝。
“葬天棺的守墓人来了。“观星客将量天尺抛向陆昭，“去北斗第七星的位置，那里有...“
湮灭之火吞没了最后的话语。陆昭在星骸洪流中艰难转身，看见裂缝中探出半张由星云构成的面孔。那存在只是凝视，就让他全身星窍几近崩毁。
千钧一发之际，罗盘与断剑突然共鸣。陆昭左眼的六芒星投射出神秘星图，指引他刺向某个正在坍缩的星域奇点。剑锋没入虚空的刹那，整片坟场的星骸同时爆发出悲鸣，化作流光涌入他的体内。
当意识即将消散时，陆昭隐约听见青铜棺椁开启的声响。有双手将他推入星门，掌心温度与十五年前雨夜的那双...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