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暴雨夜的战国帛书
陆明的手指在防弹玻璃上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指节与玻璃接触时发出轻微的震颤。展柜里的战国帛书应声亮起幽蓝荧光,那些用朱砂和孔雀石绘制的二十八宿星图,在紫外线灯下浮现出新的轨迹。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三天前在殷墟采集的朱砂,此刻正随着指尖震动簌簌落在展台,在聚光灯下像细小的血珠在滚动。
“北斗柄指实沈之次,“张教授的白大褂扫过陈列台,老花镜片上倒映着跳动的星宿。老人枯瘦的手指划过展柜侧面的触摸屏,全息投影立刻在帛书上方构建出三维星象图,“和去年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方位完全吻合......“他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从中山装口袋摸出个铝制药盒时,手指不慎将胸前的工牌扫落在地。
陆明弯腰捡起工牌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证件照上的张教授年轻得不可思议,拍摄日期赫然是1967年。照片背景里那座金字塔形建筑,分明是去年才被黄河泥沙冲出的仰韶文明遗迹。
“降压药。“老人吞下两粒黑色药丸,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的手术疤痕。那道疤痕边缘呈锯齿状,像是被某种带倒刺的利器划过。陆明突然想起上周在修复室看到的那套汉代铜钱占卜器,边缘就有类似的梅花状凸起。
窗外炸响的惊雷让展柜里的玉琮发出嗡鸣。陆明抬头望向穹顶,暴雨在钢化玻璃上冲刷出扭曲的瀑布,整个《华夏源流》特展厅仿佛沉入海底。他对着玻璃呵了口气,水雾中浮现出父亲八年前离家时的背影——同样滂沱的雨夜,那件印着考古队标志的雨衣消失在巷口,再也没回来。母亲烧毁日记那晚,灰烬里残留的半张照片上,父亲手腕也戴着和此刻张教授相同的青铜镯。
“小陆,记录仪!“张教授突然提高的嗓音让陆明一颤。老人正用颤抖的手指按着帛书边缘,那些朱砂星宿正在渗出血色,“坤位地动,离火移位...这是...“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布满老年斑的脸颊泛起诡异的青灰色,眼白上的血丝竟组成了微缩的河图洛书图案。
展柜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防弹玻璃碎片在半空诡异地悬停了两秒,随即被无形的冲击波震成齑粉。陆明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撞上商代青铜方尊发出沉闷的嗡鸣。等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看见张教授的白大褂浸在暗红液体里——不是血,是帛书里渗出的某种粘稠物质,正沿着地砖缝隙蜿蜒成诡异的符咒。那些液体像是有生命般避开展台周围的黄铜警戒线,却在触及陆明鞋尖时突然沸腾,蒸发的雾气里浮现出甲骨文的“鼎“字。
警报声在第二波震动传来时戛然而止。陆明摸到摔碎的记录仪,液晶屏上跳动着乱码,最后定格在父亲八年前留下的工号:A-0719。这个数字他太熟悉了,在公安局的失踪档案里,在母亲烧毁的日记残页上,此刻却在电流杂音中扭曲成蛇形纹路。更诡异的是,那些扭曲的数字正沿着数据线向展馆的智能中控系统蔓延。
“去B2仓库!“张教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老人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父亲留下的...“他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浊的眼白浮现出星图倒影。陆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展厅北墙的《禹贡九州图》正在剥落,露出后面刻满楔形文字的金属板。那些文字在雷光中流动重组,逐渐形成现代经纬度坐标——北纬30°15',东经120°12',正是良渚古城遗址的位置。
整座建筑突然倾斜十五度,展柜里的曾侯乙编钟轰然倒地。在青铜钟磬的悲鸣声中,陆明听见了不该存在的声音——某种厚重的喘息混着鳞片摩擦声,正从地底深处顺着承重柱爬上来。他想起上个月在十三陵地宫勘测时,也曾听过类似的声响,当时以为是地下水脉共振。但现在这声音里夹杂着骨节生长的脆响,让他想起纪录片里蟒蛇蜕皮的音效。
七个黑影破窗而入时,陆明正扶着张教授躲进展厅立柱背后。钢化玻璃碎成钻石雨,在应急灯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来者全副武装的黑色作战服上,右臂赤龙纹身泛着磷光。为首的男人举起改装过的霰弹枪,钨合金弹头在距帛书三十厘米处突然悬停,像撞上无形屏障,弹头表面瞬间布满冰晶。
“果然是量子封印。“沙哑的电子音从头盔里传出。黑衣人甩出磁力索,钩爪竟穿透屏障抓住了帛书,“别让当康彻底苏醒!“他的同伙展开折叠式声波炮,展厅里顿时充满令牙根发酸的低频震动。陆明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在这频率下裂成蛛网,但张教授的老年机却亮起诡异的绿色信号灯。
陆明抄起消防斧劈向磁力索,火花迸射中瞥见帛书背面浮现出父亲的字迹——那是用甲骨文写的“九鼎“二字。他突然明白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文物,而是帛书里藏着的某个坐标。斧刃传来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发麻,磁力索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龙鳞纹路,每片鳞甲都在高频振动中发出次声波。
整栋建筑再次剧烈摇晃,这次带着金属扭曲的尖啸。陆明拽着张教授滚进应急通道时,看见毕生难忘的画面:长安街方向的地铁出口轰然炸开,覆满青苔的獠牙刺破混凝土地面,某种洪荒巨兽的竖瞳在暴雨中睁开琥珀色眼睛。那瞳孔里流转的星云图竟与帛书上的二十八宿完全一致,虹膜表面还浮动着《山海经》中关于当康的记载文字:“见则天下大穰“——但此刻那些古老的篆书正在兽瞳中燃烧。
“别看!“张教授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老人从内袋掏出的青铜罗盘正在疯狂自转,盘面上的二十八宿刻痕渗出青黑色黏液,“带着这个去青丘巷九号,地下三层有...“他的声音突然中断,嘴角渗出黑血,脖颈浮现出蛛网状的蓝色血管。那些血管在皮肤下蠕动,如同活物般向心脏位置汇聚。
钢制防火门被电磁脉冲炸开的气浪打断了他的话。陆明感觉后颈掠过灼热气流,怀中罗盘突然迸发青光,将射向眉心的麻醉针定格在空中。这一刻他仿佛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畔低语:“震位三度,巽位偏移...“那声音夹杂着八年前电话里最后的杂音,像是某种巨型机械运转的轰鸣。更诡异的是,这声音同时在展厅各个朝代的青铜器中回响,形成多重时空叠音。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陆明抓住张教授撞碎消防栓玻璃,高压水幕遮蔽视线的瞬间,罗盘指针指向东南方的承重墙。当他按着指针方位踹开暗门时,黑衣人首领的怒吼混着兽吼传来:“拦住他们!当康要完全实体化了!“那人的作战服肩甲突然变形展开,露出下面覆盖着生物甲壳的躯体——那些甲壳表面布满甲骨文刻痕,正随着呼吸明暗闪烁。
逃生通道比预想的更狭窄,每块砖石都刻着陌生的星图。陆明的肩膀擦过墙壁时,那些阴刻的线条突然泛起红光,像被激活的电路板般向深处蔓延。他感觉背后有热浪追来,那绝不是火焰的热量,更像是某种生命体新陈代谢产生的高温。张教授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罗盘上,竟被青铜器吸收出缕缕青烟。那些烟雾在空中凝结成微型星图,隐约指向正北方向。
“记住...“老人把染血的工作证塞进他口袋,证件夹层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是父亲和张教授年轻时在良渚遗址的合影。照片背景里那座尚未发掘的祭坛,此刻正在当康撞击地面的震动中与现实重叠,“九鼎移位时,要用二十八宿校准...“照片背面的日期让陆明心头一震:1987年6月7日,正是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发现的日子。而照片边缘用铅笔写着“归墟第三观测站“的字样正在被血迹晕染。
破风声从脑后袭来。陆明转身看到三棱军刺的寒芒,却听见金属断裂的脆响——罗盘表面浮起的星图虚影绞碎了利刃。黑衣人惊愕的表情定格在面具裂缝间,露出半张布满鳞片的脸。那些青灰色的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很快覆盖了整只左眼。当他的眼球完全被鳞片包裹时,突然爆发出幽蓝光芒,在通道墙壁上投射出山海经异兽的全息图鉴。
地下传来蒸汽管道爆裂的轰鸣,陆明在浓雾中跌入维修井。生锈的铁梯在他体重压迫下吱呀作响,某截断裂的梯级突然脱落,擦着他的耳朵坠入黑暗深处。五秒后才传来金属撞击声的回响,这口竖井的深度远超博物馆地下结构图标注的二十米。井壁上用荧光涂料画着的警示符号,在罗盘青光中显现出真实面貌——是连山易的卦象图案,每个卦象中心都嵌着微型青铜鼎模型。
当他顺着污水管爬行时,怀中罗盘持续发烫,指针始终指向北方。管壁突然传来有规律的震动,那不是水流的震颤,而是某种巨兽踱步引发的共频。污水里漂浮着荧光绿的藻类,在罗盘青光照耀下显现出细胞核分裂的诡异状态。某些藻类团块中包裹着残缺的青铜器碎片,陆明认出其中有西周时期的饕餮纹饰。
前方出现光亮时,陆明闻到了不属于城市的气息——混合着沼泽腐叶与青铜锈味的空气。他钻出管道的瞬间,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身后传来博物馆倒塌的巨响,以及一声撼动天地的兽吼。当康的嘶鸣引发汽车警报器集体作响,整条街区的霓虹灯管接连爆裂。那些飞溅的玻璃渣在雨中悬浮,组成短暂的星宿图案后又纷纷坠落。
手机在此时恢复信号,二十三通未接来电全是陌生号码。最新信息来自未知联系人,只有四个字:“青丘有诈“。陆明握紧还在发烫的青铜罗盘,突然发现指针开始逆向旋转,而柏油路面下的排水口正涌出泛着荧光的苔藓。那些苔藓以每秒三厘米的速度蔓延,经过之处的地砖缝隙里钻出细小的青铜芽孢。某个芽孢突然爆开,释放出带着铁锈味的孢子云,在雨中凝聚成微型的九鼎虚影。
远处传来人群的尖叫,陆明抬头望见当康的背脊刺破三环路地面。那覆盖着甲骨文的鳞片每片都有卡车轮胎大小,雨水在鳞片沟壑间汇聚成发光的溪流。更令他窒息的是巨兽额间的青铜角,分明就是放大版的父亲考古队徽章图案。当康的尾巴扫过高架桥墩时,混凝土中裸露的钢筋突然生长出青铜锈迹,像是被某种超自然力量加速氧化。
口袋里的工作证突然震动起来,张教授的血迹在照片背面晕染出北斗七星的形状。陆明转身冲进雨幕时,听见身后污水管传来鳞片摩擦声——某个半人半蛇的生物正从黑暗中缓缓立起,分叉的舌尖扫过他刚才停留的位置。那生物脖颈处挂着的玉琮,正是国家博物馆上周失踪的那件良渚镇馆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