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7.偷梁换柱
风和日丽,微风轻拂。金鱼纸鸢在天空中悠悠飘荡,那色彩斑斓的尾翼灵动地扫过庑廊的檐角。沈云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故意松开了手中的线轴。春风轻柔地吹着,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香脂的甜腻气息,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将纸鸢缓缓推向湖心亭的方向。
麟哥儿兴奋地欢呼一声,眼中闪烁着光芒,撒开脚丫子追着那翻飞的彩翼奋力奔跑。他身上的枣红夹袄在青石板路上快速闪过,宛如一朵朵绽放的血滴,鲜艳夺目。而他颈后的胎记,随着他的跳跃起伏若隐若现。
“阿姐快看!”孩童稚嫩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喜与期待,他踮起脚尖,努力去够那挂在亭角的纸鸢,绣鞋不经意间碾过湖石边的青苔。沈云卿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心中默默地数着他的步数:七步过垂柳,三步踏松香,这熟悉的路线,正是前世麟哥儿溺亡的轨迹。她的眼神锐利如鹰,瞥见赵婆子那藏在假山后的灰布裙角,心中一紧,注意到那老货手里的竹扫帚上沾着可疑的油脂,心中暗自揣测着其中的阴谋。
“麟哥儿当心滑!”沈云卿装作惊慌失措、踉跄不稳的样子扑了过去,在动作的瞬间,腰间香囊的系带恰到好处地断裂开来。麟哥儿听到呼喊,急忙回身来搀扶她。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沈云卿脚底故意在青苔上重重一蹭,顺势抱着弟弟一起栽向了湖面。
冰冷刺骨的冰水瞬间灌入鼻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她顾不上这些,在水中摸索着,终于摸到了湖石上那黏腻的松香脂,触感与炭盆里未燃尽的残渣如出一辙,心中的愤怒与仇恨之火燃烧得更旺了。
“救命啊!”沈云卿拼尽全力将弟弟托出水面,指甲深深抠进那被松香脂覆盖的湖石缝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此时,林姨娘那尖利的嗓音如同利刃一般刺破了现场的混乱:“快救卿姐儿!”然而,她却在暗中把麟哥儿往反方向推去,孩童在水中拼命扑腾,溅起的水花搅起了湖底沉淀已久的松香碎末,仿佛是揭开阴谋的信号。
家仆们听到呼喊纷纷跳入湖中,就在这个时候,沈云卿迅速将攥着的药包撕开。褐色的粉末遇水即溶,这正是她从仁济堂账册里精心抄录的砒霜配量。她佯装呛水,剧烈地挣扎着,让混着毒粉的湖水浸透自己的裙裾。同时,袖中藏着的银簪悄悄划过湖石,刮下大片的松香脂,小心翼翼地保留着这关键的证据。
“我的儿!”父亲焦急地冲了过来,满脸的担忧与关切。此时的沈云卿正剧烈地咳嗽着,苍白的脸上满是水渍,她摊开掌心,露出那黏腻的琥珀色脂块,声音颤抖地说道:“方才...方才摸到湖石上有东西...”林姨娘的金镶玉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撞出急促的声响,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而赵婆子则缩在人群的后面,身体抖如筛糠,脸上写满了恐惧。
太医小心翼翼地验看脂块,银针刚一接触,便泛起了灰斑。父亲见状,怒火中烧,一脚狠狠地踹翻了负责洒扫的赵婆子,大声怒吼道:“说!谁让你往湖石抹脂膏!”
沈云卿裹着湿透的斗篷,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牙齿也在上下打颤。但她强忍着寒冷与恐惧,指尖在弟弟的后背轻轻划着暗号。孩童心领神会,突然指着赵婆子,哭喊着:“就是她!昨儿往石头上刷糖浆!”这突如其来的指认,让全场一片哗然。沈云卿偷偷地瞥见王嬷嬷混在人群里,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庆幸:昨夜她往麟哥儿枕边放的麦芽糖,此刻竟成了最有力的证据,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直插敌人的心脏。
林姨娘强装镇定,扶正了歪斜的累丝金凤簪,脸上挤出一丝虚假的关切,要来搀扶沈云卿。沈云卿却突然呕出混着松香脂的湖水,剧烈地喘息着说道:“方才坠湖时...闻到姨娘最爱的苏合香...”说着,银针从她的袖口滑落,针尖上沾着的松香脂,正与林姨娘妆奁暗格里的存货同色同味。
老夫人见状,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沉香木拐杖狠狠地杵在地上,竟将地砖都杵裂了,她怒喝道:“把这老货拖去柴房!”赵婆子听到这话,顿时瘫软在地。就在这时,沈云卿眼尖,看见她袖中掉出一个油纸包,仔细一看,正是仁济堂特制的松香脂,包药纸上还沾着林姨娘惯用的口脂印,这无疑是又一铁证。
当夜,柴房里传来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沈云卿却神色平静,正在佛前抄经,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春杏端来一碗姜汤,那姜汤泛着可疑的油光。沈云卿看在眼里,心中早已明了,她当着丫鬟的面,毫不留情地将汤药泼进了盆栽。只见枯死的兰草根茎瞬间冒出白沫,与白日验毒的银针反应别无二致。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说道:“这姜汤火候过了。”接着,她笑着将空碗倒扣,缓缓说道:“明日劳烦姐姐换陈年艾叶来煮。”春杏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匆匆退下。
三更的梆子声敲过,夜色深沉如墨。沈云卿摸黑来到柴房后窗,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里面的情况。只见赵婆子蜷在稻草堆里,十指肿胀得如同萝卜一般,指缝间嵌满了竹签,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她用嘶哑的嗓音,混着血沫说道:“老奴招...招了...”沈云卿轻声问道:“刷了多久?”说着,将水囊从窗棂缝隙递了进去。赵婆子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自打哥儿会跑就...”突然,她瞪大了眼睛,咽喉发出咯咯的异响。沈云卿心中一惊,猛然后退,一枚银针擦着她的耳际钉入窗框。紧接着,柴房梁上跃下一道黑影,竟是林姨娘养的哑仆,他举着淬毒的匕首,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沈云卿反应迅速,闪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她急中生智,腕间长命锁的链子如灵蛇般缠上来人的脖颈。在金属勒进皮肉的闷响中,她奋力地拉扯着,同时摸到对方后颈的刺青,心中一凛:这竟是淮州王府的死士标记。哑仆在挣扎了几下后,终于断了气。可就在这时,赵婆子的惨叫戛然而止,她七窍流出黑血,显然是提前服了剧毒,沈云卿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五更的鸡鸣声响起,曙光渐渐照亮了大地。沈云卿跪在祠堂里,神情庄重地擦拭着母亲的牌位。晨光穿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照亮了她袖中藏着的刺青拓印。那盘旋的蛟龙纹样,与前世顾侯爷提亲时的聘礼箱徽记如出一辙,让她心中的疑惑逐渐有了答案。牌位后的暗格里,仁济堂的砒霜账册静静地躺着,那新鲜的墨迹仿佛还能嗅到血腥气,这是她复仇的关键证据。
麟哥儿举着新糊的纸鸢,欢快地跑了进来。沈云卿温柔地替他系紧香囊,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孩童忽然凑近她耳畔,小声说道:“昨夜有个灰衣人往姨娘院里送木箱。”沈云卿听后,指尖微微一颤,香囊暗袋里的松香脂碎末漏出了几粒。她心中暗自思索,那木箱的铜锁样式,正是淮州王府特制的九宫连环锁,这其中必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午时,验尸的仵作刚出府门,御史台的马车已稳稳地停在仁济堂前。沈云卿在阁楼远眺,目光紧紧地盯着下面的动静。只见官兵们押着林姨娘的表兄出来,那人神色慌张,怀里掉落的货单被风卷到了她的窗下。她急忙展开泛黄的纸张,“淮州王特供”五个朱砂小字刺入眼帘,日期恰是麟哥儿周岁那日,这让她更加坚定了复仇的决心。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又神秘。沈云卿将染血的银簪埋进母亲的坟前,新立的墓碑还带着石屑,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她叩首时,敏锐地听见身后枯枝断裂的声音。她转过头,只见春杏鬼祟的身影没入松林,发间东珠簪子的反光投向林姨娘的院墙。她心中一沉,那珠子正是母亲当年锁在妆奁底层的陪嫁,看来这春杏也是林姨娘的同党。
当夜,柴房突然走水,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一切。赵婆子的尸身烧成了焦炭,那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沈云卿静静地站在回廊暗处,看着火光映亮林姨娘惨白的脸。她摩挲着袖中未烧尽的货单残角,淮州王的蛟龙印鉴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仿佛是胜利的曙光。更漏滴到子时,角门传来三声鹧鸪啼,她知道,王嬷嬷收网的时候到了,这场复仇的大戏即将迎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