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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瓷痕
梅雨在檐角织成苍青的帘幕,陆沉舟俯身擦拭博古架上的南宋影青瓷。釉面流转着八百年前的月光,忽有一道裂痕自瓶腹绽开,宛如美人迟暮的泪痕。他右眼蓦地刺痛,烛龙瞳在皮下鼓动,将暮色揉碎成民国十六年的黄昏。
——穿月白旗袍的女子背对菱花镜,蔻丹指尖抚过瓷瓶内壁。砒霜混着玫瑰膏滑入釉隙,镜中映出她颈后朱砂痣,红得似要沁出血来。窗外黄包车铃刺破暮色,报童的吆喝裹着雨气飘入:“号外!程氏商行千金投缳自尽!”
铜铃骤响。
陆沉舟倏然回神,瓷瓶已滚烫如烙铁。店门在风雨中洞开,少女踉跄跌入,素白校服绽着红梅般的血痕。她怀中紧抱的翡翠锁撞上青砖地,迸出金石相击的清响。
“救...救救我妈妈...”少女蜷在满地碎雨中,腕间转运珠缠着ICU手环。时七自屏风后转出,旗袍上的墨梅暗纹正褪为血色。
“锁里养着东西。”她判官笔尖垂落墨珠,“三百年的怨,混着新鲜恨意。”
陆沉舟拾起翡翠锁。烛龙瞳穿透包浆,窥见无数重叠的时空:紫禁城的婴尸裹着锁入殓,租界舞女将它缝进蕾丝胸衣,ICU病房的心电图在锁面荡出涟漪...最后定格在昨夜——手术刀寒光闪过,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将芯片植入锁芯。
“他要来了...”少女突然痉挛,指节抠进地砖缝隙,“陈副院长说,这锁能换命...”
话音未落,青铜铃铛在飓风中狂舞。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倚在门边,伞尖雨水蜿蜒成蛇。“陆老板的怀表该上弦了。”程小姐轻笑,颈间翡翠锁与少女手中那枚共振嗡鸣。
陆沉舟的唐装无风自动,烛龙瞳灼得眼眶发烫。货架上的古董们开始躁动:唐代魂瓶渗出黑雾,战国铜剑在鞘中低吟,宣德炉腾起靛青狼烟。
“小心!”时七的绸伞旋成结界,挡下程小姐甩来的玄铁链。锁链缠住翡翠锁的刹那,时空如摔碎的琉璃盏般迸裂。陆沉舟看见少女的瞳孔放大成深渊,深渊里浮起血月高悬的长安鬼市。
腐坏的甜香涌入鼻腔。再睁眼时,他跪在朱雀大街的泥泞中,半张泡烂的招贴掠过面颊——泛黄的宣纸上,程婉如穿着那袭墨绿旗袍,在民国画报里巧笑嫣然。
时七的绸伞自空中飘落,伞骨断处渗出墨香。“看来有人篡改了生死簿。”她蘸血在虚空书写,篆字尚未成形便被雨水冲散,“翡翠锁是钥匙,开的是千年积怨的门。”
少女的啜泣从巷尾飘来。陆沉舟追着水痕般的血迹,见那枚翡翠锁正嵌在酒肆招幡上,锁芯伸出无数血管般的红丝,扎进往来行人的百会穴。戴昆仑奴面具的货郎摇响铜铃,笼中鹦鹉突然口吐人言:
“典当过去——赎回未来——”
怀表在陆沉舟心口发烫,鎏金表盖自行弹开。停转的指针倒拨回1923年,霞飞路的梧桐影里,程婉如正将翡翠锁系在女婴襁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