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疆烽烟
流云舟掠过赤水河时，明立强在船舷边嗅到了熟悉的腐草味。三日前从青云宗出发时，苏棠特意在甲板上洒了驱蛊粉，此刻那些朱砂符文却被河风卷得支离破碎——就像他们沿途所见那些空荡荡的南疆村寨，屋檐下挂的驱邪铜铃还在摇晃，却再也等不到归人。
“第七个寨子了。“张浩蹲在船头啃甘蔗，糖汁顺着指缝滴入浊浪翻滚的河面，“连只活鸡都没剩下，赵家老祖啃得够干净啊。“
明立强握着罗盘的手紧了紧，指针正指向河底某处。三日前苏棠占星时说过，赤水河底的千年沉棺是赵家养蛊的阴眼，而此刻罗盘天池里浮动的金屑，分明是明氏血脉感应到同源灵力的征兆。
“苏师姐呢？“他回头问正在煮茶的杂役弟子。
“在舱底画星图。“小弟子怯生生指向楼梯，“说要把惊鸿剑主的记忆残片拼起来......“
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震颤。明立强飞身扑向桅杆时，看见赤水河中央升起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出半截青铜棺椁——正是他在寒冰洞见过的北斗棺样式！
“张浩！“他刚喊出声，就见那家伙已经甩出太极玉佩。玉佩在空中化作阴阳双鱼阵，却只阻了漩涡一瞬。青铜棺盖轰然炸开，十二具身披明氏战甲的骷髅踏浪而出，每具骨架的胸腔里都跳动着血蚕茧。
“是八十年前战死的明家先祖！“苏棠的惊呼从舱底传来。她怀中的星盘迸发青光，映出当年惨烈景象：明氏子弟被赵家邪术操控，亲手将佩剑刺入同族心脏。
流云剑在悲鸣中出鞘，明立强却迟迟无法挥剑。那些骷髅额间的明氏族徽刺痛着他的眼，恍惚间竟在剑刃上看见父亲的面容。一具骷髅突然张口喷出血雾，雾中浮现沧溟的虚影：“兄长，我说过重逢会很有趣吧？“
“小心幻象！“苏棠的银铃震碎血雾。她跃上桅杆，手中星盘射出七十二道金线，将骷髅钉在虚空：“这些不是先祖遗骸，是赵家用沉棺怨气养的尸傀！“
张浩趁机甩出糖豆，裹着蚀骨粉的糖丸在尸傀眼眶炸开。黑血喷溅间，明立强终于看清真相——每具尸傀后颈都插着北斗形状的青铜钉，钉尾刻着赵氏族徽。
“毁天枢位的尸傀！“苏棠指尖渗出血珠点在星盘，“那是阵眼！“
流云剑携着金莲刺入尸傀胸腔的刹那，赤水河底突然传来龙吟。整条河道开始沸腾，漩涡中升起百丈高的血浪，浪尖上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袍人，手中骨笛吹出的调子竟与苏棠的银铃声同源。
“等你很久了。“白袍人掀开面具，露出与清风长老七分相似的面容，“我的好徒孙。“
血浪在笛声中凝成千万利刃，流云舟瞬间被切成碎片。明立强御剑接住坠落的苏棠，发现她腕间银铃正在发烫——铃内浮现的小字变成了血色：“赵氏昊天，擅音律，弑师叛族。“
“原来是你！“苏棠突然朝白袍人掷出药杵，“八十年前盗走《惊鸿剑典》残篇的叛徒！“
赵昊天拂袖震碎药杵，骨笛吹出更尖锐的啸音：“师妹还是这般莽撞。“他指尖轻点，明立强体内的金莲突然失控绽放，“你以为剑魄认主就能无敌？这具身体里可流着赵家的血......“
剧痛让明立强几乎握不住剑，恍惚间看见沧溟站在血浪上微笑。就在金莲即将爆体时，苏棠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银铃上：“明氏阿梧在此，魍魉安敢造次！“
铃音荡开层层清光，赤水河底升起万千剑魂。赵昊天脸色骤变：“你竟能唤醒沉棺剑魄！“
“因为这里葬着的，从来就不是明氏先祖。“苏棠踏着剑魂走向浪尖，“八十年前阿梧前辈以身为饵，将赵家三千邪修引入赤水河，借天雷引动埋骨大阵——“她扯开衣襟，心口梧桐纹绽放青光，“今日该清账了！“
无数剑魂汇入流云剑，明立强感到血脉在共鸣。当剑锋刺穿赵昊天眉心时，他听到沧溟最后的叹息：“原来你我都是棋子......“
赤水河恢复平静时，明立强在河底发现了真正的沉棺。棺内没有尸骸，只有一卷用血蚕丝织就的星图，图上第八颗隐星的位置嵌着半块太极玉佩——与张浩那块完美契合。
“难怪赵家要收集星陨铁。“张浩把玩着合并的玉佩，“这是开启巫族祭坛的钥匙，他们想用长生祭复活赵家老祖。“
苏棠正在给受伤的杂役弟子包扎，闻言忽然颤抖：“长生祭要用九十九个纯阴命格的女子......“她腕间银铃无风自鸣，铃音指向南疆深处的迷雾峡谷。
连夜赶路时，明立强在篝火旁发现苏棠对着星盘落泪。星砂拼出的图案竟是青云宗七十二峰，每座山峰都对应着北斗星位：“原来整个宗门都是镇压赵家的阵眼，我们此行若是失败......“
“不会失败。“明立强往火堆添了根柴，“惊鸿剑主选中的，从不是天命。“火光映着苏棠的侧脸，他忽然想起流云殿初见时，她发间月见草沾着晨露的模样。
迷雾峡谷入口，八百童男童女的尸骸堆成祭坛。赵家老祖的残魂悬浮在血池上方，正将最后一名少女推向池中。那少女回头刹那，明立强如遭雷击——竟是三年前下山采药时失踪的小师妹！
“师兄......“少女瞳仁已变成血蚕的复眼，“救我......“
流云剑比思绪更快。明立强御剑斩断锁链时，血池突然沸腾。赵家老祖的狂笑震落山石：“好一个情深义重！可惜这丫头三日前就成了蛊鼎——“
剑锋在少女咽喉前半寸硬生生停住。明立强看见她颈后浮动的北斗血印，与沧溟当年的印记一模一样。苏棠的银铃突然套住少女手腕：“还有救！她的主魂被封印在......“
祭坛轰然塌陷，地底伸出无数青铜手臂。张浩的太极玉佩在空中炸开，星陨铁碎片化作牢笼困住赵家老祖：“明氏小子！现在！“
流云剑携着万千剑魂刺入血池，金莲在污血中怒放。当光芒吞没一切时，明立强听见八十年前阿梧前辈的叹息，听见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最后清晰响起的，却是苏棠带着哭腔的呼喊：
“明立强！你的心灯要灭了！“
明立强在黑暗中醒来时，掌心握着一盏青铜灯。灯芯是半截梧桐枝，苏棠正在用银铃接引星光为他续命：“惊鸿剑主当年留下的长明灯，以爱恨为芯，光阴为油。“
张浩在修补破碎的太极玉佩，脚边堆着赵家老祖的残破冠冕：“这老鬼临死前还在笑，说赵家血脉早已融入各大门派......“
“那就让这盏灯长明。“明立强将灯盏放在崖边，看着星火随风飘向南疆十二寨，“照尽魑魅魍魉，总有薪火不灭。“
返程那日，苏棠在赤水河畔栽下一株梧桐。嫩芽破土时，她腕间银铃忽然脱落，铃内滚出颗星砂凝成的珠子——里面封存着沧溟最后一丝清明。
“后会无期。“珠子落入河心的刹那，明立强仿佛听见故人轻笑。
流云舟驶离南疆时，七十二峰传来晨钟。明立强知道，这场延续八十年的因果虽了，但剑修的路，从来都在下一程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