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悬者

三更的梆子声渗进青砖时，夜玄的匕首正卡在灵力丝线织就的罗网里。

那些泛着幽蓝光晕的丝线在他眼前颤动，像极了醉仙楼歌姬们发间的冰蚕丝。可惜这些美丽的细丝此刻正勒进他腕骨，汩汩吸食着本就不多的血气。夜玄能清晰看见自己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正被染成妖异的紫——这是蜉蝣灵虫的麻醉毒素在生效。

“果然空脉体质连当贼都遭天谴。”他啐出一口黑血，袖中滑落的银针在指尖旋出残影。七根镇魂针依次没入周身大穴，强行截断灵力丝线对经脉的侵蚀。这是药铺陈老头教的保命法子，每次施展都要折损三年阳寿。

但二十岁的死囚何必计较这个？

青铜门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蠕动，夜玄贴着冰凉的门扉滑进塔内。第三层回廊比他想象的更诡谲，琉璃地砖下封印着无数发光脉络，那些本该无形的灵力丝线在此地凝结成实体，如同蛛网般倒悬在穹顶。他想起茶馆说书人常念叨的“仙人拂丝，”此刻倒觉得更像屠夫摊位上挂着的肠肚。

怀中的窥灵盘突然发烫，指针疯狂指向西北角。夜玄闪身躲进立柱阴影时，听见自己空洞的胸腔里传来回响——那是心脏的位置本该有的跳动声。十年前被剜去的灵根至今还在作痛，像有只蜉蝣在骨髓里产卵。

玉髓芝就在三丈外的祭坛上生长，七片蝶形叶片吞吐着星辉。夜玄数着廊下游荡的灵虫卫兵，它们的鞘翅在黑暗中划出磷火轨迹。三、二、一，当卫兵阵列出现刹那的相位重叠，他如离弦之箭窜出阴影。

指尖触及玉髓芝的瞬间，整层塔的灵力丝线突然绷直。

数以千计的蜉蝣灵虫从砖缝涌出，它们的复眼映出夜玄眉心血色印记——那枚自出生就嵌在皮肉里的黑塔纹章正在发烫。虫群发出高频嘶鸣，夜玄感觉有钢针在搅动脑髓，鼻腔涌出的血滴在玉髓芝上，竟被那灵药贪婪地吸食干净。

“原来你也是嗜血的怪物。”他咧嘴笑着吞下整株玉髓芝，任凭狂暴的灵力在空脉中横冲直撞。这是赌命，但总好过被虫群啃成白骨。丹田处传来冰层碎裂的声响，蛰伏十年的黑塔印记终于苏醒，在他皮肤上蔓延出血管状的纹路。

最先撞上来的灵虫卫兵突然僵直，它金绿色的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夜玄惊觉自己正在吞噬灵力丝线，那些倒悬的蛛网顺着指尖涌入体内，在空脉中编织出逆行的经络。蜉蝣灵虫们开始互相撕咬，它们的残肢在琉璃地砖上拼凑成诡秘的阵图。

当第一缕晨光刺透塔窗时，夜玄蜷缩在虫尸堆里，右手背趴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蜉蝣。它左侧翅膀残缺，却生着不该属于低阶灵虫的赤金竖瞳。更诡异的是，夜玄发现自己能听见这生物的记忆——三百年前某个雨夜，曾有黑衣人在此层塔洒下星砂。

怀中的窥灵盘突然炸裂，锋利的碎片割破衣襟。夜玄摸到锁骨下方新生的硬块，那里凸起的纹路与通天塔外墙的浮雕一模一样。他想起陈老头最后的忠告：“有些诅咒，是从你接受馈赠那刻才开始倒数。”

塔外传来守塔人清越的钟声，夜玄将黑袍兜帽压低。在他跃出塔窗的瞬间，第十八层某扇尘封已久的雕花窗内，有双琥珀色的眼睛倏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