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氏族倾辄
姜栢点点头,表示理解,并不会向外人透露今日之事。
他明白沈师爷的难处。
秦姓仙人已走,县衙内寂静。
县衙外的差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姜栢看向沈师爷,却见后者如霜打的茄子般低头坐回椅中,伸手拆开一卷卷宗,似乎怕面对姜栢的目光,他这个师兄,辱没师门。
堂内烛火忽明忽灭,映衬着沈师爷暗黄的脸庞,显得分外憔悴。
“师兄。”姜栢忽然开口。
“既然仙门勾结世家夺名额,那我等寒门子弟的试卷可还有机会?”
沈鸿轻叹一声,抬眼看向他,眉目间尽是无奈。
“姜栢,我本以为以你的才学,兴许还能争一争,可如今他们明抢暗夺,已无公道可言。说句实在话,童生乡试不过是仙门世界的过场,即便寒门能过,也难逃屈辱。”
“童生乃功名正统,如果连这点尊严都失去,又何谈道统?”
姜栢声音虽小,但字句分明,如利刃,直插沈鸿心头。
“这道统啊……”
“这道通……”
沈抬起头喃喃自语。
“这么多年,我何曾不想护住它?可道统和寒门的荣光,终究比不过他们灵根资质的天骄。姜栢,你还年轻,但别为了虚妄的道统,将自己押上绝路。”
姜栢没答话。
他看着沈师爷疲倦的神色。
“这些人已经麻木了,他们是在向权势低头,向不公妥协,可我不能。如果连我也放弃了,那寒门还有谁能站起来?”
寒风穿窗而入,卷起堂内竹卷的书页,翻出连续几张厚厚的名录。
姜栢借着闪烁的辉光扫了一眼。
赫然发现那些曾经出现在朝廷告示上的寒门名字,此刻却已被笔墨划去,取而代之的是世家子弟的姓名。
他认得其中几个名号,正是一些在临泽县赫赫有名的士族公子。
那凌霄阁秦牧所赠灵石的重量,换来的正是挤掉寒门子弟的几个位置。
姜栢胸腔中有股火焰在熊熊燃烧。
姜栢呼吸微促,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硕大的“名录”两个字。
那白纸黑字,仿佛在嘲笑他,也嘲笑那些因寒门出身而被辜负的才俊。
“这是你的抉择。”
沈师爷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叹息中带着劝慰。
“少年的无畏难入仕途险恶。姜栢,我最后再劝一次,若你执意参试,终究不过是碰个头破血流。”
姜栢顿了顿,低头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清澈明亮,却难掩眼中那无畏的坚韧!
姜栢拱手抱拳,倒退了三步!
“多谢沈师爷教诲,但姜栢此生尚未与天搏上一场,我还是想试上一试。”
他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
他知道师兄是为他好!
但是,姜栢不能退却,前一世,他退却了!
这一世,他面对仙门氏族权贵寸步不让!
……
“大胆狂徒,竟敢在此喧哗!”
一声断喝在县衙外炸响。
姜栢转头看去。
三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为首一人身着紫袍,腰间玉带环绕,正是临泽县主簿,周守京。
他身后跟着周显和赵衡二人,皆是面色不善,目光炯炯地盯着姜柏。
周守京阔步走入堂内,目光落在姜柏身上。
“你便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姜柏?”
姜柏毫不畏惧地迎上周主簿的目光,寸步不让:“你便是欺上瞒下周主簿?”
周主簿听到姜栢之言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哼,一个寒门子弟,也敢妄议仙门之事,真是不知死活!”
“周主簿,姜柏年少无知,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他这一次。”
沈鸿起身挡在姜柏身前。
周守京眉头一皱,冷眼看向沈鸿。
“沈师爷,你这是要袒护他?”
“周主簿,姜柏乃是我故人之子,还望您能看在我的薄面上,放他一马。”
周守京脸色阴沉,他在沈师爷的面子与惩治寒门姜栢之间,左右摇摆。
沈师爷是钱县令的左膀右臂,若是因为一个寒门狂生得罪了沈师爷,也不是明智之举。
“故人之子?沈师爷,你可知道,拿掉寒门童生名额的,乃是凌霄阁和上面,你这是要螳臂当车吗?”
周显和赵衡二人见状,也上前一步。
“沈师爷,您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免得惹祸上身。”
沈鸿脸色一变。
他知道周守京此言非虚,自己区区一个师爷,如何能够抗衡?
可是,他绝不后退!
因为,他身后的姜栢是他的师弟!
同出师门,若是他不庇护,谁还能庇护同门?
周守京正欲继续斥责,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姜柏腰间悬挂的一枚玉牌上。
玉牌通体莹白,雕琢精细,正面刻着“临泽”二字,背面则是一幅山水图,隐隐有灵气流转。
周守京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临泽书院玉牌!你……你竟敢偷盗先生令!”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姜柏腰间的玉牌上。
周显和赵衡二人更是面露贪婪之色,这临泽书院的先生令,可不是寻常之物!
临泽书院乃是京兆府境内首屈一指的学府。
京兆府的人或许不知道临泽县,但是一定听说过临泽书院的大名。
而这先生令,更是只有书院的先生才有资格佩戴,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地位。
这先生令不仅可以调动书院的所有资源,还能号令书院的学子。
甚至可以凭借此令牌,在京兆府境内畅通无阻,京兆府的官员见此令都要礼让三分。
而姜柏,一个寒门子弟,如何能够拥有如此珍贵的宝物?
唯一的解释,便是偷盗!
周守京心中又惊又怒又喜,他怎么也没想到,姜柏竟然胆大包天,敢偷盗临泽书院的先生令!
他正发愁姜栢有沈师爷的庇护,不好落井下石。
他偷盗临泽书院令,这可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好大的胆子!”周守京怒喝一声,指着姜柏厉声道,“你竟敢偷盗先生令,罪加一等!来人,给我拿下!”
两旁衙役闻言,立刻上前,就要将姜柏拿下。
姜柏却是不慌不忙,伸手将玉牌取下,淡淡道:“周主簿,这玉牌并非偷盗所得,而是临泽书院大先生亲手所赠。”
“一派胡言!”周守京怒斥道,“大先生德高望重,岂会将如此珍贵的先生令赠予你一个寒门子弟?你分明是在狡辩!”
姜柏微微一笑,道:“周主簿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前往临泽书院求证。”
周守京闻言,心中不禁有些犹豫。
这玉牌做工精细,灵气逼人,的确不像是赝品。而且,姜柏的语气也十分镇定,不像是说谎的模样。
难道,这玉牌真的是大先生所赠?
周守京心中暗自思忖,如果这玉牌真是大先生所赠,那自己贸然抓捕姜柏,岂不是得罪了大先生?
大先生乃是临泽书院德高望重之人,在京兆府境内享有极高的声望,就连知府大人也要敬他三分。
若是得罪了大先生,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周守京不禁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周显凑到周守京耳边,低声道:“爹,这小子分明是在虚张声势!大先生怎么可能将先生令赠予他?我看他一定是偷来的!”
赵衡也附和道:“没错,周主簿,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就是个惯偷!您可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周守京闻言,心中更加犹豫不决。
他贪婪的看了看姜柏手中的玉牌,又看了看周显和赵衡二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主簿,你要不要去临泽书院询问一番。”
说罢,姜柏便将玉牌重新挂回腰间,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周守京见状,心中更加疑惑。
他仔细打量着姜柏,见他气度不凡,言谈举止也颇有大家风范,不像是个偷鸡摸狗之辈。
难道,这玉牌真的是大先生所赠?
周守京心中暗自思忖,这临泽书院的先生令,非同小可。
持有此令,便如同见到了书院先生本人。
从临泽书院走出的学子,遍布京兆府,若是能凭借此令,号令这些学子,那将会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大先生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令牌交给一个寒门子弟?
偷盗!
一定是偷盗!
贪婪彻底压制住了周主簿的理智!
他要把临泽书院令据为己有!
一个寒门狂生也配拥有此等重宝?
周守京大笑:“大先生举人之境,会把临泽书院令给你!小贼,束手就擒!”
“来人!擒下!”
衙役上前擒拿姜栢。
沈师爷阻拦!
周主簿呵斥:“沈师爷,你是此人同党吗?偷盗临泽书院令!罪不可恕!我当并报县令,严惩此人!”
临泽书院令落在了主簿周守京的手中,浓郁举人之才润泽。
贪婪之心已起,周守京决定先斩后奏,先占据了临泽书院令,再用刑,逼迫他承认偷盗……
周主簿要衙役擒拿姜栢!
一声断喝在县衙内炸响!
“我看谁敢|!”
沈师爷瞬间来到周主簿,面前,把姜栢强势护在身后,秀才之威,瞬间扩散。
沈师爷探手隔空取物!
周主簿贪墨的临泽书院令飞出了袖子。
周主簿脸色大变!
“沈师爷,你要干什么?”
周主簿万万没有想到,一项软弱的沈师爷,此时竟对自己剑拔弩张!
“周主簿,你若继续血口喷人,休怪我不讲同僚情面!”
“左右!送客!”
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
他躲闪,他退却!
现在这座大山,又要倾辄他的师弟。
他退无可退!
这一次!
他不再退却,他要直面氏族,这一次,他要对氏族亮剑!!
……
此时,临泽书院内,文渊阁内,大先生正与故友共奏《大秦赋》,琴瑟和鸣,一曲落下,大先生的故友追问:“此赋是何人所写。”
大先生道:“说起来也是不可思议,大秦赋是一位尚未考取功名的学子所写!”
故人豁然起身:“谁,学子?你说的少年雄姿英发,正在考取童生吗?走走走,咱们立刻去拜访!”
大先生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时候,就不怕惊动临泽县了。”
“走,去拜访一番,看看你所说的绝色少年雄姿英发,到底是何等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