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草原有强邻

荀思心中尚感诧异，便听到眼前之人开口说：

“我此来有一事相寻。”

“愿闻其详。”

“但问荀君，来日亡魏者何人？”

荀思置于衣袖中的手下意识地虚虚一握，半眯着的眼神瞬间变化。

他眸光咬着眼前的少年，在他的脸上细细地打量，像是连对方脸上的一点肌肉变化都不希望放过。

空气陡然变得沉凝，唯有炉中淡淡熏香。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默默思索。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语调、声音、神态似乎都在不可察觉间，有了微妙变化。

“王既以诚相问，仆便据实而答。”

“来日亡魏之人”

“仆，不能知之也。”

单截取他们问和答的这两句话来看，虽不能说是莫名其妙，但也让人血压爆表，堪称是人机般的对话。

然而，身临其境而发的这段对话，他们都能感觉到，一个是认真发问，一个也是经过思索之后，缓缓给出的最真实的回答。

是的，即便是号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荀思，也不知道魏会亡于何人之手。

因为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实在太多了。

就如名医会诊，若那人是中风，又受了金疮，风寒，丹毒的体虚之人，谁也难以确定其死因究竟为何。

崔祎思索点头，接着又开口问道：

“来日亡天下者何人？”

这一刻，荀思没有丝毫思索和迟疑，直接给出了答案：

“来日亡天下者必屠兀也。”

崔祎肃然。

眼前之人的见解与他相同。

虽然他前身的记忆中，关于屠兀人这个新任草原霸主的事迹并不多。

但是崔祎毕竟是穿越而来的，他知道这样的，如黑色风暴般崛起在草原的新兴民族有多么恐怖。

十几年前，这个新兴的草原民族在他们的首领黄金汗的率领下，击败了前任草原霸主貘胡人，使其一蹶不振。

称霸万里草原后，然后便转而向南窥伺。

国朝在北方边境负责防御草原的镇兵，与其说是边军，更多的被人称之为边贼。

是继承自前燕的负资产之一。

他们胡汉混杂，半耕半畜，时叛时附。

曾经被孝明帝称之为国朝三大患之一。

‘一曰镇也，二曰燕也。问及三，帝不复言。’

他们正常时由郡县供给财物，非常时‘自取’。

这实在是一块又穷又硬的骨头。

屠兀人的军队于是想要迂回攻击，被魏军与貘胡人联手，打了一场硬仗。

是役，宿卫六军精锐尽出，可战役的结果却不甚详细。

只闻“大捷”

至少应该确实是赢了吧。

而后，可能是想等待时机，让这个自创建伊始就从未承平过一日，故而虽然内部矛盾重重，军队却始终有战斗力的帝国从内部自行分裂。

自那以后，屠兀人没有继续南侵，而是转而挥师西征。

据说，他们已经打到了万里之遥，最西边已经能够望见浩瀚大海的地方。

一路之上，被屠灭的国家不计其数，也不知道掳掠走了多少族裔的贵人。

他们统治了整个草原和西域这么多年来，实力又增强到了何种地步？

这时，荀思继续说道：

“我有一位相识之人，在粟特商队中往来。

前日才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崔祎眼神一动。

对于这个北方的强邻，虽然实力强大，但他们中间还隔着似乎可以守卫北方边境的镇军。

因此，朝中的许多公卿、贵胄都对此视而不见，避而不谈。

就算偶尔谈及此事，也以那一战后屠兀人转而西征来证明，他们并不敢与大魏为敌。

然而眼前之人，似乎对此十分了解。

这倒是意外之喜。

就见荀思说道；

“西极有大国者，有民六百万户，带甲四十万，传数百年。因有类中土，故号大秦。”

“此国已为屠兀所灭。”

轻轻吸了口凉气，崔祎皱眉；

“竟有此事？”

“然也。”

荀思说道。

“而我那识人，观大国亡如泰山崩而有感，故而成诗，剪裁一联，愿与王闻之。”

崔祎点头。

“但言之。”

荀思轻抚颔下，缓缓言道；

“紫衣帝胄浮金角，百战名师卧七丘。”

说完又补充解释；

“金角者，彼新京之湾也，七丘者，彼旧都之城也。”

“由是天方称臣，而万国俯首。”

“既以铁蹄踏行两万里而皆做其疆。”

“所下名城大邑，多如繁星。”

“而每下一城，必戮其民。”

“所杀之人，何止千万。”

“然屠兀人犹未餍足。”

“黄金汗以大秦旧土封建诸子。”

“八子之中，长子次子，各享其一。”

“于西域诸国，又封季子。”

“而彼族以幼子为嗣，来日将君于草原。”

“敢问大王以为，其余四子当取封于何处？”

崔祎长叹。

“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却也徒留中土尔。”

“然。”

荀思重重颔首。

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以仆观之，不出十年，其必然东顾。”

“彼时，魏土之上，诸侯相争。”

“而大秦人犹善攻城之巧技，屠兀人已尽得其匠。”

“以此来攻。”

“虽金城汤池不足御哉。”

“此，诚开天以来，未曾有之强敌。”

“而中国披靡必矣。”

“故仆云。”

“亡天下者，必屠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