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疯奶奶

疯奶奶并非我的亲奶奶，只是按辈分如此称呼。她并不疯癫，只是在我们这些孩童的眼中，她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据闻，疯奶奶的娘家在桐山，她自幼智力稍逊，而疯爷爷家境贫寒，便娶了她为妻。她育有一子名唤海儿，活泼好动，但农家的孩子大多独立，因此常常见到疯奶奶独自一人从早到晚辛勤劳作。

记忆中，她每日都要挑水挑粪穿过我家后门前往菜地。口中时常喃喃自语，满是愤懑与不满，听得出她在责备婆婆给她安排的繁重家务。尽管心中不悦，她仍日复一日地在自怨自艾中度过。她挑着担子，步履蹒跚，衣衫不合身，从不与人交谈，孩子们却喜欢在一旁看她忙碌的身影。当她与婆婆及孩子们在菜地里播种除草时，她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劳作，不急不缓，神情平和。

疯奶奶的丈夫是一名道士，常常外出为人主持祭祀，因此家中生活尚算宽裕。疯爷爷性格开朗，外向风趣，与疯奶奶几乎无话可说。疯奶奶留着短发，偶尔将一侧头发束起，闲暇时站在邻居家门口微笑，邻里间也会戏谑几句。她的儿子智力正常，长大后学会了开车，外出工作补贴家用。

时光荏苒，疯奶奶的丈夫和婆婆相继离世，她终于成为了一个自由人，再无人驱使她劳作。她喜欢在院子里的马路上玩耍，一次不慎被车撞倒，却奇迹般地逃过一劫。儿子回家照料她，娘家人见她儿子尚未婚配，便将她接回桐山娘家休养。

院子里少了疯奶奶的身影，日子依旧平静如初，没有人提起她，毕竟她从未有过知心的朋友，只在邻里间的闲谈中略显几分怜悯。她来时默默无闻，离开夫家时亦无声无息。唯有遇到她儿子时，人们才会问起疯奶奶在桐山的生活如何，而她儿子总是笑着回答：“她很好。”

疯奶奶很好，年轻时作为儿媳勤勉尽责，却未能熬成婆婆。她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岁月未曾给予她太多恩赐，也未剥夺她什么。经历了些许坎坷，她最终成为了家族中最长寿的人。夫家并未赋予她荣华富贵，但她从未挨饿受冻，娘家人时常来看望她在夫家的生活，许多女性的一生或许比她更为艰辛，但她的日子却显得平凡而安稳。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疯奶奶曾走出大山，却又重回故土，再也无法独自远行。她不会独自乘车离开，终其一生，她都是大山的儿女。不知她是否还会怀念山外的庭院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