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恶演武,诸天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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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君子泽披山河

那几个人走得比较慢。

马叔趁机取出火柴,点了个灯。

煤油灯比较碍事,没有带上。

但马叔的包袱里面带了几个白蜡烛,拳头大小,又粗又短。

点燃之后,滴一点烛泪到桌面上,把蜡烛底往桌上一按,也就能放得稳稳的。

林中人注意到这边的火光,步子加快了些。

楚天舒好像从那两个牵驴的汉子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强烈喜色。

“老叔,天冷路滑,算错了脚程,咱们也在这歇一晚行不行?”

镰刀汉子还隔着二三十步,就扬声招呼起来。

马叔说道:“出门在外,谁还遇不上个难处,这地方本来也是荒废的,我们稍微修了一下歇歇脚,你们来呗。”

他们牵驴到了茶棚近处,先把驴背上的汉子扶下来。

那人身材倒是不矮,但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就这么几步,被人扶着走到茶棚里,那个咽喉胸腔里的喘息声音,好像细铁丝在相互摩擦,听着就难受。

楚天舒正在给钟劲秋双臂收针,目光扫过去,正好跟那三人对上。

被搀着的倒还好,两个搀人的汉子,眼睛却已经直勾勾朝这边盯着。

“这位兄弟。”

镰刀汉子说道,“你这个是在针灸吗?难道是个大夫,能不能给我们大哥也看看?”

楚天舒笑道:“我哪会什么针灸,这个是镇上老大夫给我二叔扎的,说是要留在手上很长时间,我们又急着回去,只好带着针赶路,看着时辰自己拔。”

“别提了,那老大夫还怕我们把针弄丢,害得我们把一只风干羊腿,都抵在了他们医馆。”

要是在老家,楚天舒是比较乐于接诊的。

但在这连路都找不清楚的荒山野岭里面,竟然能遇到骑驴上山的人,还是警惕点为好。

马叔、钟叔这两个老江湖,也提防着对面呢。

尤其是钟叔,那眼神……嗯?

楚天舒眉心微蹙,钟叔这眼神有点不对劲啊。

不是平时他那种落拓散漫,不动声色的打量,而是也直白的盯着那个气喘汉子的脸,越看神态越严肃。

好像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张画儿来。

镰刀汉子面露急色:“兄弟你别藏拙了,看你刚才拔针的时候,捻针尾那一手,就不像是个生手……”

钟劲秋忽然道:“小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是学过几年吗,就帮着看看吧。”

楚天舒和马叔,不约而同的看向钟劲秋,眼中都有毫芒微亮了一下。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没看出邪术气息,钟劲秋也不是会轻易被什么邪术影响的人物。

“那我试试吧。”

楚天舒沉吟起身,走到桌子对面,先给那病容汉子把脉。

钟劲秋也顺势走到桌子旁边,凑近了继续打量。

一张破烂桌子旁边围了五个人,有点拥挤。

楚天舒让他们退开些,借着烛光,检查了病容汉子的眼睑、舌苔,又摸着脉,继续沉思。

“这病……”

楚天舒再度抬眼,端详着面前的几人。

那两个蓑衣汉子,眼中都有焦急模样,但看腰腹之间微微紧绷,就知道暗中也有戒备。

尤其是那个镰刀汉子,右臂藏在蓑衣下,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钟劲秋同样有点反常,脸上倒是很严肃,眼神却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对比下来,最正常的竟然是那个病人。

他眼球浑浊,脸色蜡黄,唇色很深,都是呼吸不畅应有的症状。

看他神色是在忍耐病痛,但也并不特别着急,很像那种找多了医生之后,自己反而有点看开了的病人。

但这个人,其实是最不正常的。

楚天舒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病人道:“一”

楚天舒竖起两根手指。

“二。”

他竖起四根手指。

那病人像是想露出一个微笑,但牵动了喉咙,咳嗽两声,道:“这当然是四。”

楚天舒叹息一声,皱着眉站起身来,左右踱步,不知不觉走远,到了茶棚对角处。

“二叔。”

他对那边招了招手,“你先来一下。”

钟劲秋走过来,以高明的功夫控制着咽喉,声如蚊呐:“怎么了?”

楚天舒以同样的音量回应。

“那个人根本不是得病,而是中毒,他的毒深入五脏六腑,甚至已经蔓延到颅脑骨髓之中。”

“正常人毒深到这种程度,跟死尸仅有的差别,大概就是他的瞳孔还没有涣散了。”

“但这个人,能呼吸,能走路,竟然还有清晰的思维能力,看他身子骨,又并非拳师,那他必然是个强大的术士,要是比较正直的人还罢了,要是为恶之辈……”

楚天舒正色问道,“钟叔,你是不是认识他?”

钟劲秋沉默了一下。

马叔凑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钟劲秋低沉道:“唉,这件事,说来话长……”

马掌柜是年轻时自己不愿意成婚,没有家室。

而钟劲秋,他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并且因为这个家的存在,让他延续了年少时的豪情壮志,依然想在功名事业上打拼。

他的妻子儿子都很支持他,仰赖他。

他的儿子钟继业,尤其羡慕他那时候带着一群兄弟走南闯北的大哥做派。

在同辈之中,钟继业也当上了个领头人物,带着那帮小兄弟横冲直撞,又管束着那些小兄弟。

有一次,钟继业发现自己的兄弟沾了大烟,偷钱去吸,屡劝不听,打了不改,绑起来都没用,还带坏了其他兄弟。

钟继业非常愤怒,召集众小弟,当着他们的面,狂吸数回,要证明给他们看,这个东西是完全可以戒掉的。

“可这个臭小子的功夫,也只算是入了门,连灵阳胆的效力都还不足以承受,又怎么扛得住那样的剧毒?”

钟劲秋垂下眼睛,“我那时功名之心未泯,对家里太疏忽了,最后儿子死,妻病逝,除了仇恨,身边什么都没有留下。”

马叔想起来:“那一年我去看你,听说你打死了镇上开烟馆的,顺着药铺供货的,一路杀了过去。”

“但是,后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再杀多少人?”

钟劲秋疲惫的笑了笑。

因为他找过去之后,没有看到满脸横肉的大烟贩子。

只是看到,漫山遍野盛开的大烟花,那场景,美得令人恐惧。

曾是纯青一色的梯田,全部都变成了烟田,种出大烟的,不过都是些农民罢了。

事没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钟劲秋在那年之前,也痛骂过大烟误国,但从没有细想细看过,整个益州,到底已经有多少人在种大烟?

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包围了?

“……这种仇,我报得了吗,没有踏进那片田,我就逃走了。”

钟劲秋木然道,“我怕了。”

马叔道:“可你后来某天说,有个人,算是为你报了仇?”

钟劲秋眼神一炽,肃穆的说道:“对,那个人恐怕也看过那样的花田,看得远比我多,但他不害怕。”

“他成为了整个益州的大都督,一声令下,虽未彻底禁绝大烟,但至少,如今再无哪个烟馆,敢白日里挂牌招客!”

“他是个强人,是个义人,是个值得我毕生敬重的人!”

马叔有点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那桌的病人,心中有了猜测。

他把自己的音量再往下压,几乎是念力裹着一点气音。

“你难道是说,那边那个,就是蔡寅,蔡山君?!”

“是我们益州大汉军政府的前任大都督?”

“但怎么可能,他已经去了京城,高官厚禄,连大总统也不敢亏待了他……”

钟劲秋断然道:“我多次去看过他的演讲,把他的样子刻在脑子里,现在那张脸,虽然做了易容改装,但瞒不过我。”

马叔怔然道:“难怪你会让小楚帮忙……”

“我只是让小楚稍微帮一把,以蔡山君的身份地位,居然沦落成这个样子,身上的麻烦之大,不言而喻。”

钟劲秋不太用得上劲的手,负在背后,不自觉地屈握了一下,动作有些艰难。

“小楚假如能帮,就稍帮一下,然后,我们立刻跟他们分道扬镳,不要卷进他们的事情里!”

“说到底……”

钟劲秋眉毛上扬,声音变轻。

“说到底,他也不是真见过我,特地对我有什么大恩,咱们能这么帮上一把,也算了尽缘分了。”

马叔沉默下来。

内外勾结,杀个老太监,还可以说有六成以上胜算,但掺和到蔡山君的事情里,真不知道能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若只有他们两个遇到这事,倒是可以风风火火闯一遭,纵死,也算为自己找了个不一般的死法。

但,楚天舒还年轻,还有机会慢慢成长,不该现在就碰到这种事情。

老钟那样说话,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可小楚是个敏锐的人,如果他看出老钟的真心情,主动要帮,这个事情就太为难……

“大都督?!”

楚天舒的声音骤然拔高。

两个正有点回避年轻人视线的老东西,愕然抬头看向他。

那边病人的喘息都停顿了一下。

两个蓑衣汉子同时戒备,一个手摸上了镰刀,一个手伸进了怀里。

楚天舒兴冲冲的,回到桌子对面,笑道:“原来是我们益州的前任大都督,听说你在任的时候,可是为益州做了不少好事,这趟回来是要重新掌权吗?”

两个汉子还不知如何反应。

病人眨了眨眼,已答道:“是有些大事要办。”

“但你们能走到这边山里来,说明早已进入元南城的势力范围。”

楚天舒笑容不改,“为何不设法联络元南城那位徐团长呢?有他的兵力支持,做什么都会更方便吧?”

镰刀汉子迟疑道:“你们三个究竟什么人,这种事……”

“因为姓徐的不可信。”

病人直接答话,顿了下,猛咳了几声,才继续道,“益州毕竟还不算铁桶江山,我在京城暗中采集消息,发现此人愈发不可信了,我若这么找去他团部,必死无疑。”

楚天舒笑容更盛,抚掌道:“很好,那么你掌权之后,肯定是要铲除他了?”

镰刀汉子狐疑道:“你跟他们有仇?”

“我想把他和他副官宰了来着,不过,最近一个月,我平均每天杀的人都不止一个了,也实在杀得有点烦。”

楚天舒看着自己手指,慢条斯理的说道,“毕竟我是个大夫啊。”

“倘若能只用救人的手段,就达成除恶又解气的目的,那当然是这么办更舒坦。”

况且,眼前这个人的地位,酷似老家历史上那位护国反袁的蔡将军。

简直是个活生生的气数大经验包。

还有……哎,总不能让两个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说些违心的话,郁郁寡欢吧。

二十年通灵人外感阴邪,都没把自己练成冷血动物,现在练了一身热血澎湃的拳法,难道还要更拘着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