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地狱之星

意识下沉、下沉...再下沉，直到坠入无光的深渊之底。

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的强烈重压从四面八方涌来，空气都变得像糖浆般粘稠凝滞。

然后，刹那睁开了眼睛。

上下左右尽是无尽的漆黑，既没有天盖也没有土地，就连方向都变得毫无意义。

“呵，这可真是相当简单易懂的境遇了...”

这着实是相当熟悉的体验，不过虽然刹那如此感叹着，但他也不是特别意外。

进化成基力安，如果不能取回原本的意志就跟死亡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说法，在大虚之森可谓是甚嚣尘上。

也容不得他们不这样认为，那一个个只余下本能与混沌的意识的失心基力安可是成天到晚都在无意义的游荡，有这种例子存在，会让虚得出这种结论简直不能再正常了。

而另一方面，亚丘卡斯若是退化成基力安也会永远的失去意志这个事实也算得上是另一种微妙的佐证。

不过除了刹那这个吊毛，大家都是第一次当虚，具体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毕竟也没有谁会指望着有哪个取回理智的基力安或者更强的大虚会闲得无聊，跑来给他们解答这个问题。

就连刹那在与荪荪同行的这段时间里，他都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种没有到界限就谁都不知道，但到了界限就根本不需要解释的事情在虚圈可谓是相当的无关紧要。

所以在此处睁开双眼，刹那最多也只是有些‘啊，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这种程度的感想。

此事平平无奇，社会学+3（不是）。

不过硬要说的话，这一次跟平常相比还是有区别的。

有别于过去那种被牢牢拘束在‘球’状躯体中的感觉，此刻的刹那虽然依旧要承受着沉重的压力，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躯。

腿脚、躯体、断掉了左侧的鹿角...一切都与他变成基力安之前一模一样。甚至不只是能感受到，只要低下头，他就能看到自己的躯体————或者说，保留了原本的躯体？

他不清楚，委实说，即便到达此处已有百余次，他依旧搞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也很难推测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刹那也怀疑过这里其实是自己的精神世界，但他又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精神会如此的deep dark fantasy。

甚至没有fantasy，只有无尽的空虚。

明明他对生活还算是充满希望，整个虚圈都找不出比他爱好更广泛更平和的虚了。

在另一方面，过去的近千年里，除了在死亡之后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其他手段抵达此处，就算身处这片黑暗也无法对环境造成任何意义上的干涉。

正常情况下，会有谁对自己的精神世界完全没有干涉的能力吗？

刹那觉得很难说。

他本就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与研究能力，实在是没办法像专业主播那样下判断。况且，他难道是什么很正常的个体吗？

而且不是说成为基力安后，要和自己体内被吞噬的其他虚的意识争夺主导权吗？

这地方怎么空得跟美国队长4的放映厅一样啊？

好像被情侣票包场了似的。

哦不对，另外一个人还不在。

“奈落还没有醒啊...”

细琐的声响在昏暗中回荡，就像是海浪温和的推上沙滩时发出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律动，又像是平稳而又轻薄的、几乎不存在的呼吸。

那是沉眠着的奈落的呼吸。

抬头望向这声响的方向，刹那小声嘀咕着。

如果是以往的话，他现在就已经开始跟奈落一起研究那些他自己一个人搞不太懂的东西了。但现在他可爱的奈落还没有醒，就只能把那些事放到一边。

“来吧，让我看一看这片漆黑之外，究竟有什么吧。”

自言自语着，刹那在这片粘稠到几乎如同蜜糖的‘空气’中缓缓迈开脚步。

无论现状如何，唯独停滞不前这个选项不在刹那的考虑范畴之中。

见不到应当对抗的敌人的踪迹？都是琐事。反正身处此地，他总会有件事要做————一如往昔那般，不断向上。

而且这一次，他大概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用。

或许是因为‘躯体’的缘故，他感觉这一次移动时格外的滞涩，甚至让他产生了自己就是被封入即将凝结的树脂中的，正在徒劳无功的挣扎着的虫子的错觉。

还是说，或许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他其实分毫未动呢？

刹那不清楚，但他也不是很在意。

他只管迈步向前。

抬腿、踏足、抬腿、踏足、迈步、行进、迈步、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

昏聩的环境、单调的路程、难以计量的时间，在这长久的昏暗之中，就连他的精神也变得迟钝了起来。

————这里不应当有道路才对。

虽然并没有什么阶梯或者通路，但刹那却能从脚下感受到坚实的触感。

踏下的蹄子在不知何时浮现‘踏板’上叩响了沉闷钝重的足音，刹那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里本应该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才对。

然而他的身体却执拗的在耳畔传来的潮声中不断迈开脚步。

蠕动、磨蹭、行走......

尽情奔跑！

刹那就像一匹摆脱了一切束缚的野马，纵情的迈开脚步，在这条不知何时终于遵循着他的意志浮现出的道路上肆意奔跑着。

“芜~~！！！”

断角牡鹿的身姿在那一声几乎盖过了回荡的足音的呼嚎中逐渐融化、膨胀，化作刹那真正的姿态。

那是比与基力安交战之时更为彻底的解放，将刹那这个意志中压缩记录的全部力量与资讯彻底熔铸在一起的狂野姿态。

曾拘束在他身上的沉重压力再也无法困住他膨大的精神。

曾经费劲心力才能做到的事，如今竟如此的水到渠成。

虽然毫无缘由，但刹那就是莫名的能够理解一件事————历经千年的岁月，他终于在这渊狱之底迈出了货真价实的一步。

这异形之魔物以复数的手臂在漆黑之底向上攀援着，只为触及他心中的地狱之星。

“奈落，我来找你————”

“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