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看不见的女孩
“所以……你是谁,从哪来,什么身份?”
楼道没什么隔音性可言。
直到彻底合上了自家房门,打开不算明亮的白炽灯,将这位‘看不见的女孩’带进了家里。
宋春眠才询问起这桩麻烦的起因。
然后就瞧见,女孩无视了凌乱到像是狗窝的客厅,很熟练地走进厨房。
她打开了冰箱上层,从里面拿出了瓶冷藏矿泉水。
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就喝了大半瓶,最后发出一声直击灵魂的:
“爽!”
宋春眠觉得更奇怪了。
他囤积了几箱矿泉水,也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以至于家里的饮水机,基本上算作弃用了。
但这只是他的个人习惯而已,不能代表普遍群体。
女孩这副驾轻就熟地模样,就好像她【早就知道冰箱里装着冷藏水】似的。
而她则趿拉着偏大的拖鞋,一屁股坐在租房自带的沙发上,把揉成一团的毛毯挂在靠背。
沙发很旧了,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晃动时让她也显得摇曳。
浅露皓齿,讨好似地展起笑颜,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快坐,我们说正事。”
熟练到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宋春眠没理会她,反而先一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家里是乌灰的水泥地,没什么换拖鞋的必要。
更何况他压根没找到拖鞋。
半晌,检查完衣柜的他,急冲冲走了出来:
“你果然穿着我的衣服!?”
“嘿嘿。”女孩并没有否认。
她只是有些尴尬地,捏住挂在肩头的羊毛开衫。
提了提,又龇牙笑了笑。
像是想萌混过去。
宋春眠还要问些什么,女孩却止住他的话头,抢先说道:
“我的确跟了你很久了,但可以之后再给你解释!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邱阿姨家里真的有脏东西!”
她说得对。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她的身份可以先放一放。
宋春眠只得靠在电视机旁,有些发黄爆皮的白墙上。
刻意和女孩保持一定距离,问道:
“人家亲口说门窗反锁,没人能偷摸进去,你凭什么断定?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
女孩这次没有摆出那副糊弄似的表情,笃定道,
“我刚才说天台是怕你不信。但那个黑漆漆的人,其实是跟在她身后,直接进的家门。”
“黑漆漆?”
“看不清长什么样,就跟整个人从图片里被抠出去,剩下个空位那种——但能看出来是个人!”
“这么明显,别人会发现不了?”
“万一只有我能发现呢?”
“你很特殊么?”
“都没人能看到我,怎么不算是特殊?”
这倒是真的。
从刚才邱阿姨完全看不出他身后站着个人,就足以证明。
宋春眠琢磨起女孩的说辞来……
这个世界充满了BUG。
它在宋春眠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几乎成为了一条贯穿始终的定律。
他连【兜里永远只能有两块钱】都能接受。
一个【看不到的女孩】和【抠图一样消失的人】,似乎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与其说,他是相信一个“陌生女孩”的说辞。
倒不如说是在相信,这个世界,总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BUG。
更何况,这个女孩也未必全然陌生。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对自己的习惯和新家也还算熟悉。
这都能说明,她可能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已经跟在自己身边生活了一段时间。
这其实挺恐怖的。
他也只能庆幸对方是个水仙般出挑的美少女,而不是个满身毛发,有狐臭脚气的抠脚大汉。
眼下凶案迫在眉睫,对女孩的猜测只能搁置一边。
宋春眠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对策——
在已知命案会发生在隔壁的前提下,他到底还跑不跑?
他抛了一枚硬币。
硬币在半空腾挪几圈,闪烁蹭亮的银光。
最后落在了宋春眠的手背。
但他没看结果,收回了口袋。
“你抛硬币为什么不看正反面?”女孩奇怪问道。
“结果在硬币被抛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楚了。”
宋春眠说着,便拿出手机,想再确认一下【未来新闻】,以免疏漏什么关键信息。
女孩见宋春眠有了思路,连忙扑腾起来,蹑手蹑脚地磨蹭到他身边——
“尊重个人隐私。”很快就被宋春眠发现,快步挪到一边去。
女孩自觉没有恶意,所以有些不满地嘟囔:
“有什么关系,你手机早都被我偷窥完了……”
宋春眠没听她在念叨什么,盯着手机,越看眉头越紧——
【未来新闻】没有再像BUG似的,出现在他手机里。
但哪怕是搜索北河当地的督察官号,也很难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他的确看到了几例刑事犯罪的通报。
譬如那个司机师傅所提到的【高新区案件】。
而相似的案件,针对50-60岁年龄区间的案子,总共有十起。
这其中,几例已经出了结果的通报,宣称“自然死亡”。
另外几例,还没有任何消息。
通报的评论下,有个别北河市民追问办案进展,质疑办案效率。
但更多的,则是称赞北河督察办案效率的水军。
热度被刻意压下去了。
“你怀疑跟着进门的那个【抠图人】,就是凶手?”
趁着宋春眠思考的间隙,女孩又偷偷靠在他的肩旁。
她刻意凑得很近,宋春眠甚至能嗅到她发梢处,若有似无的薰衣草香。
那是他家里洗发水的香气。
于是又远离了女孩两步: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年代已经很少会出现重复犯罪了。
不管是司法体制的完善,还是科技的迭代,甚至是国民素质的提高……自21世纪之后,犯罪率逐年降低,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趋势。
而且从经验上来讲,重复犯罪的间隔时间,一般不会太短。因为间隔的时间越短,露出破绽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事实是,凶手半年内接连犯下凶案,而督察局没有一丁点的进展,还在任凶手逍遥法外……”
女孩明白了:“那个【抠图人】说不定就是靠着这种办法,躲避监控的!”
宋春眠点点头。
但其实真正让他确定这个思路的,还是那条【未来新闻】。
里面明确通报了受害者,与督察局选择并案调查的行动。
带着结果反推逻辑,很容易就能锁定关键。
“但案件详情没有公开,就很难了解到更多内容了。”宋春眠叹了口气。
“你不是督察所的吗?要不问问同事,看看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女孩问。
这是个办法。
但宋春眠才上岗不到半个月,压根不认识什么人。
唯一称得上熟悉的,是这半个月来一直带着自己巡逻的老督察。
而那个人……算不上靠谱。
“算了,先试试吧。”
宋春眠翻找到号码簿中,周为民的号码,直接拨通了过去。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想起印象里周为民平时巡逻时候,摸鱼打诨的模样,根本没有一点作为正经督察的样子。
宋春眠认为,这老油条绝壁是那种下了班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人的类型:
“他应该是设置成免打扰了。”
对督察来说,这很不负责。
但对周为民来说刚刚好。
宋春眠责任感也不强,没法指责什么。
女孩有些慌张:“那我们不是彻底没线索了?”
宋春眠问:“你确定没看错,那人是跟着邱姐进门的?”
女孩连忙举起右手比四,信誓旦旦:
“挨得可近了!人家才把门打开,他就从缝里钻进去了。我想提醒她来着,但是根本听不到我说话。”
宋春眠还是觉得有点扯淡。
“我要是骗你,就、就——就一个月不偷看你手机!”
“你本来就不该偷看我手机。”宋春眠瞥了她一眼。
“那不是因为我没别人的能看吗……”
“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我天天睡沙发诶,已经很有边界感了。”
宋春眠眼角一抽:“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在我身边的?”
“这个之后再细说嘛。别我们两个人还在这里说话,隔壁都已经下手了。”女孩还是转移话题。
宋春眠没那么悲观:
“假设那个人真要行凶,反正没人看见他,一路上有大把的机会,早就动手了。”
“说不定就是到了家再动手?”
“你在门外呆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你回家太慢了……”
“堵车。邱姐呢?”
“也有一个小时了吧。”
“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行凶了。但她刚才还能好好的给我开门。”
“那他想什么时候作案?”
“我明天上龙虎山拜师学个艺,争取给你掐指算出来。”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命案,出现在我们眼前吧……得赶紧提醒她。”
宋春眠直接pass掉了这个方案:
“她连人都看不到,你指望她相信屋里藏着个凶犯?她不觉得我是凶犯就不错了。”
“直接报案呢?”
“怎么报?督察先生,我遇到了一个你们都看不见的女孩,她告诉我有个同样看不见的人,跟着我邻居进了家门,我怀疑就是那个人在重复犯罪?”
宋春眠摇了摇头。
哪怕他作为协理员,也不可能说服同僚相信这种不科学的事情。
自己用一些BUG倒是有机会,但是风险太大。
他不想跟那群“不存在的回答”一样消失:
“我才二十四,没活够呢,精神病院还不是我的归宿。”
女孩有点愁眉苦脸。
宋春眠却像是想通一样,长舒一口气。
他也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灌进喉咙里,润了润嗓子,坐上沙发:
“或许有一个最原始的办法。”
女孩跟着坐到他的身边,有些急切的盯着他。
桃花似的明眸,好像能把人拉进旖旎里:“什么办法?”
宋春眠刻意保持一定距离,指了指门外:
“我看你偷感挺重的。趴在墙根偷听,说不定能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