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贩人事件
“嘶——”
甫一恢复意识，漱玉就感觉到后脑勺处传来的隐隐钝痛。
残阳透牖碎如金，破辂摇尘影自沉。
试着动了动自己被死死捆住的手脚，漱玉看着开裂的车厢木板，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目前的处境。
这是被卖了？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漱玉慌乱地打量着狭小的车厢，可令她失望的是，除了她身下铺就的那层干草，整个车厢空无一物。
流觞呢？流觞怎么不在这里？
恐慌感无孔不入，几乎将她所有器官填满，漱玉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要丧失了，只能凭借着本能驱使行动。
昏黄的阳光一点点西移，渐渐地将自己从车厢抽离，漱玉看着所剩不多的阳光，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关键词串联，让她立马动作起来。
对，窗户！还有车门！
“咯吱咯吱”
道路的崎岖，令这辆破旧的马车不停摇晃，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其颠簸程度，总给人一种它下秒就会散架的错觉。
猛的一个急转弯，惯性作用下，车厢里的漱玉被从这头甩到那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厢角，很快便红肿一片。
艰难地拱起上半身，漱玉不顾自己被麻绳磨出血迹的手脚，整个人似毛虫般，蠕动着向前，尽力朝着车门的方向而去。
身下的干草透过厚厚的衣料，仍不停地向里钻去，扎在身上除了微小的疼痛感，还有无法言说的痒意。
随着移动，麻绳往皮肤的更深处勒去，点点血花绽开，令漱玉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
也是直到这时，漱玉才渐渐冷静下来。
呼吸逐渐平稳，理智回笼，她这才发现，在车窗和车门的周围，被木钉牢牢钉了一圈。这长长钉子好像钉进了她身体，将她跳车逃生的荒谬想法钉死在了心里。
心理上的恐惧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苦涩，无尽的悔恨似涛似浪，让漱玉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悔，悔自己涉世未深，错信他人，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平白浪费了她娘的一番苦心谋划，还拉得梅流觞同她一起下水。
她恨，恨这时世不兴，奸宄丛生，贩人恶徒肆虐，那胖婶和柳大夫分明已是老手，却逍遥法外，时至今日仍横行无忌。
可现在想这些都无济于事了，漱玉双目无神地盯着破旧的车厢顶。
不知现今到了哪个地界，也不清楚胖婶他们的底细，漱玉只能徒劳地躺在这里，看着窗棂处的阳光一点点退却。
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能是闭目养神了。
许是身体里还有药物残留的缘故，漱玉阖上眼，竟然很快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漱玉是被一阵尖锐的哭声吵醒的。
“我要娘，放我回家！”
“呜呜呜，苗苗好怕……”
或高或低，或哭或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漱玉有些头疼，忍不住伸手想要揉揉发胀的额角。
等等……
她身上的绳子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砰！”
哭闹声停止了。
车厢门被人暴力拉开，日光如注，瞬间将狭小的车厢照亮。
漱玉不适地眯着眼，长久的睡眠，让她一下子有些无法适应现在的光线，背着光，一道熟悉的肥胖身影映入眼帘，在她手上，还像提小鸡崽般提着个昏迷的女童。
似乎是注意到了漱玉的眼神，胖婶随意的将手中的女童扔进车厢，无视其他孩子惧怕打量的眼神，饶有兴致地看向漱玉。
“醒了啊，你这丫头，看到婶子咋不和婶子打招呼呢！”
像是两个老熟人碰面，胖婶那张温柔敦厚的团脸绽开一个由衷的笑，熟悉的场景，令漱玉汗毛倒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小漱玉这是还在生婶子的气啊，婶子给你赔个不是，行了，婶子不和你多少说了，你记得帮婶子照看好这几个小家伙啊。”
“哐当！”
车门被大力合上，想起胖婶方才意味深长的笑，漱玉对于接下来自己的处境已经可以预见。
果然，在车门被关上后，车里的四个女童都没再哭闹，而是不约而同的挪动位置，悄悄远离了漱玉。
对于胖婶一时起兴的离间，漱玉并不在意，她只担心梅流觞现在的处境。
他身子那么弱，又受着伤，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呢？
不多时，先前被胖婶扔进来的女童幽幽转醒，和其他哭闹不止的孩子不同，她身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明明比其他孩子瘦小很多，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盘腿坐在那儿，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份与众不同，似有独特的吸引力，不止引得漱玉侧目，也让其他几个年岁相仿的孩子天然对她产生了一丝好奇。
“你怎么不害怕啊？”
终于，有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忍不住好奇，吸着鼻子，哑着嗓子低声询问。
“为什么要怕？”
那个瘦小的女孩奇怪地看了眼发问的孩子，说出的话却让漱玉有些心惊。
“我都被我娘卖了三次了，早习惯了。”
“卖？”
瘦小女孩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许是天性使然，让另外四个孩子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你是被卖进来的？”
“对啊。”
“我是被那个胖女人从街上抓来的。”
“我是被她用糖粘子骗来的，这个坏女人！大骗子！”
双丫髻的小丫头气鼓鼓的，婴儿肥的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一叠声骂着胖婶。
骂完，她好像一下反应过来一样，小心翼翼地瞥着漱玉的脸色，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一时嘴快，她怎么就忘了那个坏女人在这里安排的看守呢。
“我是她趁着我娘亲忙，从我娘亲身边抱走的，我娘找不到我，肯定急死了，呜呜……”
最后一个小姑娘说着说着，又开始小声呜咽起来，她这一哭，惹得其他三人也开始掉起了小豆豆。
车遥遥，马憧憧。
虽然不知道这马车通向何方，几时停驻，但漱玉可以肯定，这一路，恐怕是再没法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