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医馆夜话
“你醒了。”
看到梅流觞再次醒来,漱玉的表情一下生动起来,惊喜之下,眼角地小痣也被舒展的更开了,合着新换的青绿夹袄,当真是绣面芙蓉一笑开,令一旁的柳大夫那双细长的小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
这气质,少说也得是高门小姐!
果然是人靠衣装,方才这丫头衣衫褴褛,光看身上的衣料和长相,他只以为是个富贾之女,没成想,到底还是胖婶这个老条子眼光毒辣。不行,得想个法子。
“姑娘,要不先帮这小伙子换身衣裳呢,衣服都那样了,穿身上也不舒服。“
“也好,那小流子,你先换,我就在外面。”
漱玉将手中捧着的衣服递给梅流觞,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心有灵犀般,梅流觞低头看向手中接过的衣裳,果然就看到一件区别于短襦和袴裤样式的青色长袍,袍边细细缀了圈水波纹,恰好是他最爱的款式。
“玉姐儿……”
“不必多说,本姑娘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细心滴~”
看到梅流觞眼底隐约闪烁的泪光,漱玉忙作活泼状,生怕再待下去会让梅流觞这小子哭出声来,转身就往外去。
“哎哎,姑娘,他这伤在腿上,可不能随意乱动啊,不如你来帮着他换衣裳?”
“使不得使不得,男未婚女未嫁的,这,这简直……”
柳大夫提议一出,梅流觞就立马连连摆手,说着说着,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活脱脱一副羞涩至极的摸样,看得柳大夫那是眼冒精光,心里的算盘珠子一个接一个打。
“瞧我,讲话没个分寸的,姑娘你出去就行,我帮小伙子看着点。”
“麻烦柳大夫了。”
向柳大夫道过谢后,漱玉就抱着饼子到门外去啃了,一时之间,内室只剩下梅流觞和柳大夫。
“来,身子稍微起起,我给你垫个软枕。”
“谢谢柳大夫。”
梅流觞依言配合,不自在地偏头躲过了柳大夫伸过来的手,自己费力撑起身子。
“对了,小伙子小伙子地叫了半天,还没问你叫啥名呢?”
被梅流觞躲过,柳大夫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自然地转移话题,装作不经意地提问。
“小字流觞。”
“曲水流觞的流觞?倒是不错。”
“您过奖。”
面对着柳大夫,梅流觞始终有些拘谨,不管对方怎么找话,反应也都是淡淡的,让柳大夫又是一阵暗自咬牙。
“同你一起的姑娘呢?是你妹妹?”
“不是,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
柳大夫故作讶异地反问,一下勾起了梅流觞的话匣,对于漱玉,他总是愿意多说几句。
“嗯,她叫漱玉,受父母之命,我们自小便定下了婚约,已经十年有余了。”
谁问你这个了?磨蹭半天,也没套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不想再白费工夫,柳大夫帮梅流觞打来热水,草草擦洗后三下五除二整理好他新换的衣裳,便去唤门外的漱玉了。
“漱玉姑娘啊,我帮流觞小兄弟换好衣裳了,你快进去吧。”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柳大夫口中,漱玉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来,一定又是梅流觞这大嘴巴给秃噜出去了。
不行,回头得提醒提醒他了,现在不比之前,出门在外,还是有点防备心的好。
“对了,漱玉姑娘,我看流觞小兄弟伤口有些深啊,以后可能会留疤。说来也巧,我手头上正好有一秘药,专治这个,你们要不来两瓶?”
隔着大开的房门,漱玉犹豫地看了看虚弱半倚在床头上的梅流觞,心里有片刻的斗争。
自家竹马这么娇弱一个人儿……但留出来盘缠的话,他们剩下的银钱也确实捉襟见肘了。
要不,咬咬牙,先来一瓶?民间秘药,当也不至于贵的离谱。
“一瓶多少钱啊?”
“害,不贵不贵,半金而已。”
这不是咬咬牙的事儿啊!漱玉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的一只脚差点磕到上面,她竟然不知道,民间的药价已经高成了这样!
一两黄金是十两白银,刚来时光是诊费就去了二两,眼下再去五两,这可使不得。
“贵是贵了点,效果也是一流的,流觞小兄弟这身细皮嫩肉的,留疤也不好看哇。”
见漱玉犹豫,柳大夫便知有戏,赶紧乘胜追击。
这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属实是让漱玉有些下不来台了,买不是,不买也不是,好在梅流觞关键时刻及时出声,帮漱玉解了围。
“留疤好啊,正好,多给我增些男子气概,也能让玉姐儿更满意我些。况且,疤在腿上,不打紧的。”
“你这,”柳大夫想反驳什么,但转头看着面若好女,唇红齿白的梅流觞,又有些语塞了。
这家伙确实与当下偏好孔武有力的审美背道而驰,他这样说,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亏他刚才还觉得这小子纯良,得,现在看来,也是个黑心的无疑。
“不需要便罢了,漱玉姑娘今晚住哪儿啊,需不需……”
“我今晚守着流觞,就不需要了,多谢柳大夫了。”
“好,好,好。”
一连两桩生意没做成,柳大夫直觉被拂了面子,脸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借口晾草药,便气恼地拂袖而去。
“吱呀——”
内室的门被漱玉轻轻合上,经此一遭,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柳大夫是个心思重的,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良善。
“玉姐儿,有吃的吗?”
漱玉屁股还没坐热,梅流觞的肚子就开始叫了,他尴尬地捂着胃,可怜巴巴地瞧着漱玉。
“就知道你也饿了。”从怀里掏出来两个还冒着热气的大包子,扔给梅流觞,漱玉双手撑着床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咱可算是跑出来了,不容易啊。”
“系啊,布吉岛李姨和宗祖母怎么样惹。”
梅流觞一边使劲咀嚼着嘴里的包子,一边口齿不清地应和着,不自觉的,话题就拐带到了李夫人身上。
娘……祖母……
漱玉虽然也心系她们安危,但毕竟鞭长莫及,此时去想这些,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只好略显僵硬地扯开话茬。
“不如想想我们之后往哪去吧,没有身份牌,规模稍大点的城镇我们都进不去。”
“咳咳,去村子?我可以种田养你。”
囫囵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就着漱玉递过来的水咽下,梅流觞郑重其事地说。
“我们没有身份牌,买不了地,打住,去做长工也不行,没人收我们。”
想说的话被漱玉噎在嗓子里,梅流觞苦恼地挠挠头,沉思半响,憋出来一句话。
“我去开荒?”
“你?”
被漱玉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梅流觞有些急了,虽然他之前可能确实被养的娇贵了些,但现在只剩他和漱玉,身为她未来的夫君,他自然得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情绪一激动,梅流觞下意识地一蹬腿,结果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尖锐的疼痛袭来,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雄心。
以他目前的身体,说什么开荒种田,好像确实是天方夜谭,徒惹人笑了。
折腾了这么久,不知不自觉已是月上柳梢,皓白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得满地银辉,映照着畅谈前路的一男一女,或好或坏,将一切的一切都融入夜色。
借着夜色的掩盖,黑暗中,一个令漱玉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趁机溜进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