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东方红农机厂

泰和县。

东方红农机厂在镇上，可谓是鼎鼎有名的国营厂子。

因为北大荒地势平坦，一望无际，再加上耕地众多，除了国营农场外，还有许多屯子，都急缺农机设备。

所以但凡能够进东方红农机厂的，那就相当于有了一辈子的铁饭碗，吃穿不愁，还有城里人的供应。

普通人家里，要是出了一个农机厂的职工，全家人都觉得面上有光。

不过东方红农机厂看着繁花似锦，但是近些年的效益，却没有随着改革开放，红头文件出来，而飞速发展。

一来，这是关外，个人购买农机指标的政策还没向下推行。

二来，在1983年，《农业机械管理条例》出台以前，滋生了不少农具改造的灰色产业链。

不说别的，当时陈振东在侨民日报上看当地新闻的时候，就看到有类似手摇拖拉机加上木质货箱，用来作为冬季运粮的改造例子。

想着，陈振东面上带笑，身后跟着赵阳和法尔，转而上前一步，跟农机厂的厂长交流起来。

厂长姓何，肚腩微微突出，看起来似乎很好说话。

他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陈同志，我代表镇东方红农机厂欢迎你的到来。来来来，里面进……”

赵阳在身后看着，微微有些感慨。

虽然他也不是街溜子了，手头也有余钱。

但是在1982年东北这里，国有企业多，计划经济观念根深蒂固，一般人对于倒爷，多是称呼为街溜子。

要么说还是华侨的身份好用。

要是今天来农机厂的是他，别说厂长亲自接待了，就连赵阳能不能进去，那还是另一回事儿呢。

只是进去之后，赵阳又觉得……事儿好像有点不对味。

就听得陈振东寒暄几句，又在厂里面溜溜达达了好半天，你来我往几段对话后，总算切入正题：

“这些年，何厂长带着东方红农机厂蒸蒸日上，确实让人佩服。只不过我听我南方的朋友们说，现在外面的世界，早已经大不一样了。”

何厂长有点好奇，轻声道：

“哦？”

说完，他就静待陈振东下文。

陈振东也没有让他失望，转而说起了南方那边的经济形势：

“抛开鹏城特区，羊城广交会，福建、浙江各地，也是频频出现不同的试点。就比如浙江海盐衬衫总厂，已经进行内部的承包……”

何厂长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眉头又再度松开。

“陈同志只怕是不知道，咱们东三省和南方不一样。先不说别的，就连内部承包的先例，咱们这儿都没有出现过。更别说是什么国营厂承包，外资注入……”

东三省的国营厂子，想要注入外部资本，那简直就是在想屁吃！

何厂长以为陈振东刚回国没多久，想着用外国那套在东三省用，于是一口就拒绝了。

陈振东见状，顿时就乐了：

“何厂长以为我要干嘛？我这次来，可不是想着什么技术顾问，更别说是技术入股了。”

何厂长有点懵了。

啥意思？

你不为了赚钱这档子事儿来，跑到我国营厂来逼逼叨叨老半天，合着是闲着没事干，蛋疼？

陈振东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何厂长，我这里有一台MT3-80的拖拉机，你要不要？”

何厂长一愣，转而略有些激动地开口：

“你说得是苏联那个？”

“那还能有假？”

何厂长心思顿时就动起来了。

苏联的重工业产品，那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像是他们东方红农机厂，最出名的一个农机，就是仿照苏联的。

若是这会儿再拿下一辆拖拉机，说不定还能够拉动厂子的效益……

想到如今越来越庞大的工人子弟，还有厂里面臃肿的结构，各种托关系，占据三分之一岗位的临时工，何厂长就忍不住有一种头大的感觉。

这样一想，似乎这拖拉机……还真有点不可或缺的感觉？

瞬间。

何厂长的笑容就变得无比灿烂，脚下步子一拐，就顺势带着陈振东泡茶去了。

要说先前是十分的热情，那么这会儿，何厂长就是十二分的热情。

末了，何厂长还不忘记带陈振东参观厂子内部的流水线和技术科。

只是刚一迈进技术科，里面的景象，就让人大跌眼镜。

陈振东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里面婶子，口中唾沫横飞聊着八卦，手里打着毛线。

办公室里的老大爷呢，则是带着老花镜，捧着搪瓷杯读报纸。

像是年纪轻一点的，要么就是在天南海北地胡吹，要么干脆就见不到人影了。

反正，一个技术科里，愣是一个干正事的人儿都没有。

别说是法尔了，就算是赵阳一个本地人，这会子也有些接受不了这一幕。

这厂子能活这么久，也是多亏了以前计划经济。

就是不知道……在今后，这些国营厂子，又将走向何方？

想着，从刚刚车间出来的地方，就跑过来一个身材跟细麻杆似的男人。

这男人脸上带着混不吝的神色，顶着一行人的视线，就这么大大咧咧往何厂长面前一站：

“厂长，厂子里分配的职工宿舍，这一次有我的份儿吧？我一个单身汉，也没地方住，要是这次分不到，说不定只能住你家了……厂里面，连职工生活住所都解决不了，我都想朝工会反应了！”

男人一说，何厂长的神色就不怎么好看：

“黄伟，这事儿我会给你答复的……”

但不是现在！

没看见人华侨都在这儿吗？

黄伟光脚不怕穿鞋的，天然带着一股死皮赖脸的劲儿：

“别啊，厂长。咱有话说话，我也不是给您来找麻烦的，单纯就是想要解决问题……”

可这会儿来聊这事儿，跟找麻烦有什么区别？！

陈振东在一边不吭声，没催促。

但是何厂长愣是出了一脑门的汗。

终于，他无奈地垂下肩膀：

“行了，我会解决你的住房问题的。”

黄伟一乐，好话顿时就从嘴边秃噜出来。

何厂长一听，神色缓转了少许。

陈振东站在办公室里，却听得真切。

这会儿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

“车间里的老邵劳苦功高，现在一大家子的住房还安排不好。黄伟整日撵鸡逗狗，反倒是住上筒子楼了。”

“嗐——这都是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