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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知道你不怕黑
“离开的这十一年,我拼命地学习,拼命地讨好,努力做个听话的优秀的乖孩子,仅仅只是想要见你……哪怕只有一面。但仍旧一次次失望,我第一次反抗,就是中考那年填好志愿被改。”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不管改不改,我都会来到这里,我的老师支持我的选择,给了我重新填写志愿的机会,没拿到通知书前,我就已经攒够了可以租房子的钱,拿到通知书后我立刻收拾行李坐动车离开。”
“然后呢?”我像小时候那样,胡乱地用手背擦眼泪,他拨开我的手,动作轻柔地擦过我的眼下。
“然后我父亲出差回来,知道以后很生气,辞了工作也要和我母亲搬来这里,”陈桁时双手垂到腿侧,他冷笑着,“那天他见到我的第一面,给了我格外响亮的一巴掌,我甚至有片刻耳鸣,还吐了点血。”
我闭上眼睛,光是想象就觉得很吓人,很难想象,这十一年里,陈桁时过着怎样的生活,故事里没有具体地提到他的母亲的态度,我在想,他的母亲又过着怎样的生活?眼泪早已决堤,我手忙脚乱地找纸巾,他递给我,我看着他,又心疼地不行,想掉眼泪。
“和你住在一个小区,这不是偶然,是我回来的时候,去向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去的那家小卖部的阿姨打听的。”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见过我了?”
“嗯,准确来说,是七月中旬,我和房东沟通好后便入住了,家具家电都很齐全,我只需要把行李收拾妥当,再打扫卫生就可以了,弄完以后已经是九点多了,我打算下楼去熟悉熟悉环境,顺便买点吃的。”陈桁时认真回忆着那天的情形,我也跟着回忆,在想自己那天穿的什么衣服,有没有化妆,做了什么事,以及,有没有碰见过他。
忽然听到一声轻笑,我暗道大事不妙,眼泪都憋回去了,“怎么了啊?”
陈桁时抽出我手里的纸,仔仔细细地给我擦了擦眼泪,“也没什么,那天,我见到你了。看你穿着一身毛绒绒的粉色睡衣,胸前有只可爱的小兔子,戴着的睡衣帽子上有个粉色的蝴蝶结,穿着双同色系的拖鞋,蹦蹦跳跳的,祈安在右边牵着常久,聆佳在左边吃着冰淇淋,你就在中间和他们说说笑笑,后来蹲下身去摸常久,帽子摘掉后还有几根头发翘了起来。我那时候觉得真好,你们还是一样要好……”
“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啊,不止我,大家也都很想你。”我捏了捏他的脸,希望他能开心些,想起他的笑,我松开手,“不对,那你笑什么?”
“你很可爱啊。我都描述得这么清楚了,我以为你也会意识到我是因为你可爱才笑。”
“哦,原来不是漂亮啊。”他夸我可爱我当然很高兴啦,只不过还是会有点失落,我追问道,“那,你见到我之后,觉得我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会不会很失望?”
“比我想象中要惊艳很多,印象里的那个小圆脸变成了这样一位甜美、温柔、美丽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失望。”
我自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女孩子,我拥有难消又长得很多的青春痘,拥有高颧骨、大脸、蒜头鼻,拥有难减的脂肪腿和天生的腿毛等等我视作永远的缺点的外物,因此我变得自卑。我憎恨上天给予我的丑陋和不完美,但又无比庆幸,命运将世界上最好的三个人带到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
其实,我注意到他了,那天,他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戴着黑色的口罩,穿着一身黑,仿佛要融入夜色,但高挑的身材和那双打字的细长的手还是吸引到了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我心心念念了十一年的陈桁时。
我知道,他离开了十一年,还没有能够重新面对我们的勇气,我懂他,所以我不问。
我和他提了一嘴,然后评价说:“我还说是哪个帅哥呢。”
他躬身揉了揉我的头,忍俊不禁地笑,“那,这位漂亮的小姐,对帅哥口罩下的这张脸还满意吗?”
“你今天怎么啦,老想让我夸你帅。”我疑惑地戳了戳他的脸。
“不说算了。”
他好像有点生气了,掠过我径直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明明腿那么长,怎么走得那么慢啊?我小跑到他身边,探身想引起他的注意,“嗯?怎么啦?生气啦?”
“看路。”
“不要,你就是生气了,看路做什么,路哪有你好看,我看你。”我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不理我。
我展开撒娇攻势,“啊……干嘛,不和我讲话。这样我一个人讲超级无聊的耶,陈桁时?阿桁?”他走得越来越快,我心想这也太幼稚了,默默跟上。
“你走太快啦,我怕黑……跟不上……”撒娇不行就示弱,我最精通这两种方法,通常第一种就能让祈安在我感冒的时候纵容我吃一个冰淇淋了,还能叫得动在家里追剧的佳佳出去吃火锅,屡试不爽的那种,对这家伙居然动用了我的第二招,再没用,我就真没办法了。
没想到他真的停下了,整个人立在黑暗中,我根本不怕黑,但话都说出口了,这戏肯定要演,我蹲在原地缩成一团,余光瞥见他走近我,我装作委屈地戳着手机屏幕,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要背还是要抱?”
小时候有一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儿童乐园玩儿,家长在附近的店里吃饭,我在海洋球池里和佳佳互扔海洋球玩儿,陈桁时坐在边上,偶尔扔我一下,气得我连续扔了他好几颗球,祈安在海洋池旁边的沙池上堆城堡,说是要给我们建个最好看的城堡。
突然之间就停电了,儿童乐园里传出小朋友们振聋发聩的尖叫声,佳佳不怕黑,想伸手牵我,身后有几个小朋友往这边跑,把我们给撞开了,我有点慌张,到处喊着他们的名字,不小心摔倒了,撇了撇嘴想哭。
有几位家长陆陆续续开了手电筒把自家孩子抱起来,但灯光照不到我,更照不到我附近的任何东西,我爬起来摸着黑继续走,又摔了一跤,这次我不忍了,一下子哭了出来。
耳边同时传来些许声响,几颗海洋球踢到了我身边,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知幸?知幸?”
“唔……”我泪眼汪汪地又爬起来,“陈桁时!我在这里,你快点过来,我害怕。”
“伸手。”
我在黑暗中晃动着我的手,然后一把抓住他的。
“能不能走?”
我抽泣着说:“我……我刚才摔倒了,疼……”
“这里面都是软的,怎么会疼?”小大人就是淡定和理智。
但我不是,我都忘了我们看不见,我指着膝盖,“就这里啊,好痛,我不想走了,我摔了两次,两次……”
我又开始哭,陈桁时听见我哭,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牵紧我的手问我,“好好好,那想怎么出去?”
“不,不知道啊。”
“要背还是要抱?”
“你可以吗?”
“废话。”
那时候他的个子就比我高一点,还比我瘦,我伸手说要抱,他真的就使劲儿把我抱起来走出海洋球池了。
……
我伸出双手,没说话,他了然一笑,手臂穿过我的膝弯,把我抱起来,坏心眼地掂了一下。大概是想到同一件事去了,他及时评价,“确实,比小时候轻了好多。”
我后悔了,现在立刻就想让他放我下去,“我讨厌你。”
他愉悦地笑出声,“又讨厌我啦?”
我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捶他的肩膀,像只炸毛的猫,“你在得意什么!”
“我知道你不怕黑。”
“啊哦。”我说出不妙的语气词,“炸毛猫”一下子就乖顺了,“知道我在说谎还配合我。”
“因为我也是故意的。”
“怎么说?”
“不这样怎么抱得到你。”
我单手揪住他的领口,笑里藏刀似的冲他笑着,“你这样真的会让我怀疑你谈过很多段恋爱。”
他无奈地辩驳,“真的没有。”
伤口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怕他看不见,我指了指自己的锁骨,“疼吗?”
“不疼。”
“那看来不用我帮忙涂药。”
“嘶——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必要,现在不疼,明天可能就疼了。”
我晃了晃腿,无语地捏他的脸,看他被捏的嘟起的唇瓣,“假正经。”
在此证明,他平时真的不这样的,在别人面前更不会这样,但不正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