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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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医心

白芷庙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三头六臂的神像映得狰狞如活物。苏芷望着神像掌心托着的青铜药王鼎,鼎身浮凸的百草纹间渗出暗红血渍,恍惚间竟听见千万人哀嚎。

“时辰到——”庙祝沙哑的嗓音刺破死寂。十二名药童捧着青铜盏缓步而出,盏中盛着的不是祭酒,而是混着蛊卵的紫黑血浆。

墨笛突然按住苏芷颤抖的肩膀:“鼎下有人。”

弑神剑在木杖中嗡鸣。苏守白借着俯身整理药材的间隙,瞥见药王鼎底部蜷缩着个浑身溃烂的老者——正是三年前青林镇失踪的镇长!老者心口插着半截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纹,与苏芷发间那支竟是一对。

“哥...”苏芷攥紧衣襟。她忽然记起幼时总做同一个梦:暴雨夜,妇人将银簪掰成两截,半支刺入自己心口,半支塞进襁褓。

“这银簪原该插在你心口。”庙祝鬼魅般出现在三人身后,枯指划过苏芷脖颈,“若非当年你师父多事...”

墨玉笛破空而至,庙祝的头颅却化作青烟消散。地面青砖突然塌陷,数百具药人破土而出,腐烂的指节间缠满血色根须。苏守白劈开木杖,弑神剑光如月轮横扫:“退到坤位!”

药王鼎在混战中泛起青光。苏芷被气浪掀翻在神像基座,掌心按到暗藏的凹槽——竟与老掌柜临终塞来的青铜钥匙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她旋动钥匙的刹那,鼎身浮现星图。九颗血色星辰连成枷锁,每颗星都压着一道虚影。当医道星辰亮起时,虚影显出百草道人呕血败阵的画面。

“看见了吗?”白芷教主的声音自鼎中传来,“你师父当年挑战医道圣人,连对方真容都未见就道心崩毁。这九道枷锁便是九圣设下的天堑!”

苏守白挥剑斩断缠向苏芷的蛊丝,鼎中画面忽变:雾隐谷星夜,百草道人将襁褓递给猎户,襁褓里裹着的女婴眉心泛着药灵圣光。

“你以为的兄妹情谊...”教主笑声刺耳,“不过是医道圣人布了二十年的局!”

墨笛的玉笛突然爆出龙吟。武道罡风裹着十二枚金针刺入鼎身,竟在星图间撕开裂缝:“聒噪!”

苏守白趁机掷出《青囊经》,经页如蝶纷飞,每页都映着边城百姓的面容:茶摊老板娘在蛊毒发作前给幼子喂下解药,守城老卒偷偷倒掉掺了蛊卵的军粮...

“医道不该是这样!”他并指抹过剑锋,以血为引画出百草道人传授的“破妄符”。符光所过之处,药人溃烂的皮肤下竟露出尚未被蛊虫完全侵蚀的善念。

苏芷突然夺过墨笛的玉笛,将发间银簪插入笛孔。笛声混着药香荡开,庙宇穹顶的蛊虫卵纷纷爆裂,化作甘霖浇在百姓身上。被蛊虫控制的药人们突然跪地痛哭,指尖抠出心口白芷花:“救救我们...”

白芷教主真身终于在鼎中显形——竟是浑身缠满绷带的百草道人模样!苏守白剑锋微滞,对方趁机捏碎三枚血色星辰。

“愚不可及!”假百草扯下面皮,露出与苏芷七分相似的面容,“你以为这些蝼蚁值得救?当年我剖腹取你时...”

弑神剑突然脱手飞出,自行贯穿药王鼎。鼎中涌出的不是蛊虫,而是万千金针刺穴的画面:妇人临死前将毕生医道封入女婴灵台,老猎户冒死将婴儿送出药王谷...

“医道圣人要的不是药人。”苏守白接住坠落的苏芷,剑锋指向逐渐透明的教主虚影,“他要的是斩断所有可能超越他的医道火种。”

黎明破晓时,白芷庙已成废墟。幸存的百姓围在三人身旁,额间白芷花虽褪,眼中仍有浑浊雾气。

“为何...为何要救我们?”曾参与活祭的老药农跪地痛哭,“我们明知血浆掺了蛊卵...”

苏芷拔下银簪划破掌心,药灵血滴入百姓眉心:“因为你们本心尚存。”

墨笛擦拭着出现裂痕的玉笛,忽然开口:“武道求纯粹,医道求包容。但人心之疾...”他望向远处新砌的白芷娘娘庙,“非金针可医。”

苏守白将《青囊经》残页分给百姓:“从今日起,我兄妹在此开义诊。凡来求医者,需教三人识字明理。”他拾起地上蛊虫尸骸碾成药粉,“这世间最烈的毒是愚昧,最好的药是薪火相传。”

药王鼎废墟中,半块青铜钥匙泛着微光。钥匙背面新浮现的星图显示,下一处枷锁竟在帝都太医院——那位院首的身上。

晨雾未散,边城西市支起个简陋医摊。褪色的“青囊医馆”布幡下,苏芷正给老妇人揉按睛明穴。药篓里晒干的决明子混着晨露清香,引得几只彩蝶绕着她发间银簪翩跹。

“这老眼昏花的毛病...”老妇人眯着眼笑,“自打用了姑娘教的'望月操',夜里都能瞧见孙儿偷糖吃。”

隔壁肉铺王屠户拎着荷叶包挤进来:“苏大夫,今早现杀的猪心,给您留了最嫩的尖儿。”油纸掀开时,苏守白嗅到一丝腐心草味,金针已刺入猪心穴位。黑血渗出,惊得王屠户直抹汗:“这、这猪昨日还好端端...”

“不妨事。”苏守白将猪心浸入药酒,“往后收牲口时,看蹄甲是否泛青。”转身却见墨笛抱着柴禾呆立檐下,玄色劲装沾着草屑,冷峻眉眼被炊烟熏得柔和三分。

晌午日头正好,三个总角孩童蹲在医摊前。最小的女娃举起断腿草蟋蟀:“神仙姐姐能救救小绿吗?”

苏芷掌心泛起青芒,草叶经络在她指间接续如生。孩子们瞪圆眼睛,看瘸腿蟋蟀蹦进竹笼。为首的虎头鞋男孩突然扯住墨笛衣角:“冰块脸叔叔会变戏法吗?”

墨笛竖瞳微缩,手中柳枝忽如游龙点出。枝梢露珠凝成冰晶,在阳光下折出七彩虹光。孩子们拍手笑闹间,他没察觉自己唇角扬起半分弧度。

“原来武道还能这么用。”苏芷将薄荷糖分给孩童,转头见兄长在《青囊经》批注:七月廿三,治王童夜啼,非针石可医,嘱其父归家勿酗酒。

入夜,墨笛在檐下修补药筛。玄铁链在他手中柔若丝线,将竹篾间隙编成北斗阵图。苏守白捣着夜交藤,忽然开口:“墨兄可知,这筛眼尺寸暗合人体毛孔?”

“武道讲究'毫厘之辨'。”墨笛指尖轻弹筛面,药末如星雨纷落,“与医道倒是异曲同工。”

后院飘来蒸煮艾草的雾气。苏芷正教绣娘们缝制药枕,银针穿梭间说着药王谷旧事:“...祖母说白芷花本该生在向阳坡,被人强栽阴沟才成毒物。”女人们把这话绣在枕面,连带着蒲公英种子一起缝进棉絮。

谷雨那日惊雷乍响。城东突然抬来七口吐白沫的汉子,浑身泛着诡异的青斑。苏芷银簪刚触到脉象,簪头并蒂莲突然绽放——这是药灵体感应到同源剧毒!

“是九圣枷锁的气息。”苏守白掀开患者衣襟,心口白芷花已转为墨莲。墨笛的玉笛忽然自鸣,笛孔渗出黑血:“他们去过药王鼎废墟。”

暴雨倾盆而至。三人冒雨冲进废墟时,见地裂处涌出汩汩黑泉。苏芷的药灵血滴入泉眼,竟化出百草道人虚影:“芷儿,快走!这是医道圣人的...”

话音未落,黑泉中伸出白骨锁链。墨笛的武道罡风与苏守白的金针同时撞上锁链,激起的火星照亮锁链末端——竟拴着半块刻有“命”字的青铜残片!

三日后,最先苏醒的患者捧着野菊来到医摊。花瓣上的露珠映出苏芷熬红的双眼:“姑娘,我梦见自己在黑水里挣扎,忽然有朵白莲花...”

苏守白将残片收入药囊,转头见墨笛在教孩童们扎马步。晨光里,那柄染过无数鲜血的墨玉笛,此刻正托着个颤巍巍的雀巢。

“该添些当归了。”苏芷搅动药釜,蒸气模糊了匾额上新刻的字——医人易,医心难,难中求索即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