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入桃源
“死鬼，莫入！”
“死鬼，莫入！”
一条条胖头娃娃鱼齐齐浮出水面，围着许砚所乘的木舟，齐声呢喃。
声音嘶哑，好似婴孩啼哭。
许砚动用望炁术仔细一看，这才发现：
这些个胖头娃娃鱼体内，竟都有淡淡的人炁。
就好似这些个鱼，都是人死后魂魄不甘散去方才化成的。每一条鱼背后，都是一道充满了不甘和戾气的冤魂。
“也是你等运道不错，遇上了小道。”
他低声叹了口气，微一挥手，淡淡清炁从体内喷涌而出，散做金芒坠入黑水河中，挨个飘进这些个胖头娃娃鱼体内。
“桃源内里之事，小道自会去看看。你等的冤屈，小道也会设法解了，便都放下归于九泉去罢！”
一道渡魂术，洗戾散冤屈。
木船随着黝黑水流继续朝前去。
身后点点金芒堕入那些个胖头娃娃鱼体内。
“死鬼，莫入！”
“死鬼，莫入！”
这声音逐渐消失，胖头娃娃鱼重又落回深水。
不多时水面上浮起圈圈气泡。
只是再飘上来的却不再是鱼儿，反倒是一具具被泡的浮肿发胀的尸体。
有穿锦缎绣衣的，有身披蓑衣渔民打扮的，不一而足。
但若让外人来看，就会发现：
这些个浮尸，都是之前寻到桃花源之人。
…木舟在幽幽黑水表面荡漾，穿过缤纷桃林。林尽水源，见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到了。”
桃源到了。
许砚舍了木舟，下船来自小口而入。
且看这洞壁由窄及宽，上面遍布黏腻青苔，好似人的肠道。
走了数十步，方才豁然开朗，曦光葳蕤。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得。单用肉眼去瞧的话，倒的确是番世外桃源之景。
可当许砚再用望炁术一看，就见这村庄上空包裹着浓郁到能凝聚成实质的滚滚尸炁。
原来这才是桃源的真相？许砚有些发愣，迈步往村庄内走去。
没等他走上几步，就瞧见个壮硕汉子慌慌张张，一瘸一拐朝这边跑来。
汉子脸上不住有豆大冷汗朝下滴淌，边跑边慌乱地连连朝后回头，好似身后正有什么可怖之物在追着他。
慌慌张张，并未注意前面的路，于是“咚”一声就撞在了许砚身上。
汉子被撞倒在地，忙不迭“噗通”跪倒，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是“咚咚咚”磕头求饶：“不吃了！不吃了！再也不吃了！让俺走罢！让俺走罢！”
哦？
许砚一眼就看清了这汉子的不对劲儿之处，却也没提前说出口，反而是询问道：“兄台这是？”
汉子这才颤抖着抬起头来，看见了这穿着灰扑扑道袍，梳有流云道髻的小道士，赶忙爬起：“你，你也是来寻桃源的？”
“嗯。”
许砚这一声嗯刚落下，汉子就拉起许砚就要跑：“快走！随俺跑！这地方哪是甚么桃源？”
“快跑！快随俺跑！”
许砚刚想接着询问，却听见前面传来阵阵低沉的脚步声。
“嗒！嗒嗒！”
“阿狗，莫跑哇…跟老夫回去吧，村里的大家伙都很担心你哇…”
抬头去看：
是个穿着粗布短褐，一副憨厚老农模样的老者，此时正满脸担忧地走过来，朝那汉子低声劝。
“别！让俺走吧！俺不是阿狗啊！俺不是什么阿狗！”
看见这老者，那身高八尺的汉子瞬间就面如土色，浑身像是筛糠一样剧烈抖动，死死抓着许砚的胳膊，瑟缩地躲在许砚身后：
“放俺走吧…放俺走吧！俺不是阿狗啊！俺只是，只是打鱼时偶然才来这村子的…”
“这是？”
许砚轻拍一下汉子的巴掌以示安慰，接着瞧向面前那老农模样的老者。
“害！”老农无奈摇摇头：
“这是俺村子里的阿狗，前段日子打山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得了癔症，非说自己个不是阿狗。”
“这不，让道长看笑话了…”
他歉意地冲许砚拱拱手，将眼底一抹喜色掩藏得很好，又接着道：
“来者是客，俺们桃源村素来都有这规矩。既然小道长来了，便随俺回村吃个流水席可好？”
没等许砚出言，躲在他背后那汉子却像见了鬼似疯狂摇晃许砚的胳膊，眼睛里满溢恐惧之色：“别去！千万别去！”
“快走！快些走…”
“害！”
老者无奈看向汉子，低声叹气：“阿狗啊，你当真是摔坏了脑子，快些随老夫回去吧，大家伙儿都很担心你…”
说着转头瞧向许砚：“道长觉得如何？”
“正有此意。”许砚微微一笑，点头稽首。
真是巧了。
他正想去那桃源村里看看哩。
…
进了村庄，之前那叫阿狗的汉子就正常多了，也不吵也不闹，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跟在老者身后，摇摇晃晃朝村内走去。
许砚四下打量，见周遭的村民无不乌泱泱挤在四周盯着他看。
那一双双眼里，都透着股很难掩饰的喜意。
“还愣着做甚？”老农打扮的老头挥手招呼：“有客上门，还不快些去备菜？”
“岂不让人说我桃源村不懂待客之礼？”
“哈哈哈哈哈！”这下子，村民当中爆发出压的很低沉的笑声：
“备菜！备菜！有客登门！有客登门哈哈哈！”
有个穿着碎花布衣衫的老妪凑到村长面前，一双布满皱纹的眼角上下打量许砚，又朝旁边那老农开口：
“老村长，这回该轮到俺家二狗了吧？排在他前面的娃娃都出去了，也该到俺家二狗了…”
老农打眼看了眼许砚，朝妇人喝骂一声：“俺这村长还能亏了你们？该轮到谁家就是谁家！”
“还不去帮忙备菜？”
“切…”妇人翻了个白眼，扭着胯进了后厨。
老农这才笑眯眯朝许砚道：“村里妇人不懂事，小道长莫怪。”
许砚摆摆手，打眼朝四面去看：这些个村民身上，竟是都没有丝毫人气，反倒裹着些浓郁的尸炁，全然是一群行尸走肉。
可却为何，还能像活人一样说话做事？
“老丈，咱这桃源村，缘何处在这样一深山洞壁当中？”
“…”老农那张淳朴的脸上带着笑意：
“这都是咱先祖做的嘞！”
“听俺那已过世的爹娘说，先祖为了躲避秦时乱世，所以才带着妻子儿女等寻了这么一处地方，开垦荒地，建了村庄。”
“从那以后，大家伙也便在这生活了下来，能做到自给自足，于是慢慢地，也就没了再出去的想法…”
“咱这桃源生活如此安然，何苦出去再受乱世之苦嘞？”
“这样吗？”这说法，倒与前世所学的桃花源记无甚区别。
可许砚明白，这老农明显是在说谎。
方才从洞壁朝内走时，许砚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那洞壁前窄后宽，且内里显得湿滑黏腻，阴气颇深。
须知在古时，寻常的墓葬群便是如此构造，前窄后宽，目的是为了防止盗墓贼入内偷窃。
还有，这桃源村周遭俱是桃树层叠，落英缤纷，看上去的确是极美的。
可桃木却也属阴，寻常建造墓室时，也常会在周遭栽上些桃木。
再加之这村庄上笼罩的浓郁尸炁，许砚可以确认：
眼前这桃源村可并不是什么世外仙境，而是一满是行尸的墓葬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