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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飘零半生,未逢明主,今公若不弃……

“回来了?”

“回来了。”安奕与张光义齐声答道。

“事情办妥了?案卷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刘山贵老爷子将两人迎进屋内。

两张小木凳已是备好,火塘上架着约莫双手大小的茶锅,生姜与茶叶伴随着由小变大的气泡上浮不断滚动,一旁还放着些糖饼板栗。

简直是完美的岭南特色茶话会,就等着八卦消息来作为主要填充了。

“嗯……从结果上来看,应该算是没出幺蛾子。”张光义认真想了下,严谨答道。

“那就是过程有事了?哎呀,不听你说了,没劲。小奕你来。”

刘山贵从盐罐里抓了些盐放入茶锅,又用茶剁子(一种侧面看去是个7的木锤,用来将生姜茶叶锤烂出味)搅拌均匀,沾些茶水点在大拇指甲盖上,尝尝。

满意点头后,他这才将木柄插入茶锅那端口处,将其端起,以茶剁子压住锅口,使茶水与生姜、茶叶分离,流入早已摆好的瓯子里。

“自己端。”

这是林桂县这片地区的姜茶做法,简单方便,在这一年四季都湿度爆表的地域,属于驱湿御寒的上好佳选。

也是闲来无聊,围坐于火塘边上聊天时最好的辅料。

“阿公,我们见到了妖怪咧。”

安奕捧起小碗似的瓯子,吸溜一口,感受着辛辣咸味与茶香混合在热气中进入口腔,不由得舒缓了口气,只觉这一整天的奔波都舒缓了不少。

【练筋】只是增强了安奕的爆发力、稳定性、准确性以及抗击打能力,但在体力、耐力方面,至少目前而言,安奕的词条还无法给到他什么帮助。

唯一能起到作用的【生生不息】,那是最后的底牌,不可能用在单纯的恢复体力上。

所以,在这梅雨时节,行走泥泞道路上跋涉山路,还是很累的。

“妖怪,什么妖怪?”刘山贵顿时来了兴趣。

“曾叔公,你怎么就信了?”张光义有些纳闷。

对张光义而言,曾叔公刘山贵是一个和蔼、善解人意,又慷慨大方,还曾帮助过自己的老祖宗。至于其他方面,他了解得还没安奕多。

安奕其实也没直接了解多少。

但,光是那得知他决定之后,刘山贵果断的决策、熟练又无遗漏的准备措施,外加听他杀了十几人之后的淡然和早已安排好的善后措施……

这就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嘛!

仔细想想也是,能在这种年代走南闯北一辈子还好好活到老的,本就不可能是善茬。

“你阿公当年我走南闯北,又不是没见过妖怪,只不过都无妨大碍,所以没和你们说过而已。”刘山贵摆摆手,示意安奕接着说。

“话说我们到那旧山神庙,准备验明最后两个匪徒身份以填完案卷……”安奕将整件事娓娓道来。

“嘿,那道士倒是有点意思,性子很直率,阿公我喜欢!”

刘山贵听完后,笑眯眯道,“油茶子,哈哈哈,哎,这么一说,倒是很久没喝油茶了,你们想不想喝?”

安奕与张光义果断答应下来。

刘山贵老爷子的手艺,按照其“走南闯北”的说法,可是经历了时间与地域磨炼的,真正意义上的“集百家之长”。

只要能吃到,不论吃什么,自然都是可以的。

“那要赶紧准备,好久没打油茶了,我想想要什么东西先。”

刘山贵老爷子拍拍脑袋。

“炒米、茶叶、玉米、生姜、蒜头、猪肉、花生、葱花、酸辣椒、绿豆、米粉……”

……

“来,一杯苦,二杯夹,三杯四杯好油茶,这第三杯开始,只会越来越好,大家慢慢喝啊!”

已是入夜,细雨纷纷,雾水萦绕,经久不散。

屋内,胡汉山招呼着手下,将茶锅中打好的油茶倒入他们一个个的瓯子里。

茶叶中最开始的涩已完全褪去,绿豆经几轮熬煮后香味也终于激发出来,浓稠茶汤混着肉香被倒入,炒米噼里啪啦起来,油香裹着米粉被送入口中。

手下几人不由得赞叹享受起来。屋内原本的凄惨沉默氛围也随之渐渐散去。

“好喝吧?”胡汉山问。

“好喝!”手下齐齐答道。

“对喽,咱们以后的日子啊,就像是这油茶,只会越来越好的!”胡汉山点头,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扔出。

胡汉山也是没办法,再不想些奇招,他手底下军心就要彻底散掉了——

挖坟盗墓不仅折了个弟兄不说,灵机一动想要带着弟兄去医馆讹人,也未能成功,还反倒全都被打了一顿,甚至是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拿着竹竿打的!

虽然对方最后亮身份是捕快吧,但被人一打多轻松完虐,对本就低迷的士气打击实在是太大。

要是再不挽救,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届时他这些弟兄要是改换门路,去往其他香主门下……那他自己一个光杆司令,自然也是再做不得香主的。

胡汉山一通“心灵鸡汤”与现实油茶双管齐下,效果相当显著。虽然手下仍不说话,但互相对视一番,也是齐齐点头,气氛松缓不少。

“呼……那个,老六,你去再检查下院子里的防守,全部检查一遍,要细致。听说咱们桂河会上源村那边的分舵昨晚被人灭了,死得那叫一个凄惨……

咱们虽然不惹事,但也得先学会怕事。把防守做足了,可不能被人找上门来还没准备。”

胡汉山观察一番,不动声色地下达命令,先将仍然有些唉声叹气,也是他所知平日最悲观,最容易影响士气的老六打发出去。

待到老六出门后,他这才又开口,“都支棱起来!你们不信我的话?”

“信……”手下们的回应中带着明显的犹豫。

“嗨,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我们被一个人拿着竹竿子打了吗?不就是在那些人面前丢了脸吗?”

胡汉山摇摇头,面带微笑,“我问你们,我们是桂河会,什么堂的人?”

“玄武堂。”手下开始怀疑老大的脑子是不是被打得出了些问题。

“那就对了!”

胡汉山一拍手,将手下们吓了一跳,“玄武玄武,玄武是什么?乌龟王八啊!要是不能忍,还叫什么玄武?

难道,只是这点小小的挫折,你们就经受不了了?不是我说,要是那样,趁早离开,这混帮派啊,不适合你们!

趁早离开,去当个普通百姓,做点本分生意,然后再遇上混帮派的,时不时上来收你保护费,要你的租子,再被吐两泡口水……我问问你们,像这样吗?”

“不想!”

甩锅、激将,后反向幻想利诱,胡汉山又是一通连招下来,手下们终于恢复了大部分神气,说话的声音都有力了。

“那就对了!只要不想被欺负,只要还想混帮派,咱们就得正视这件事。谁没个惹不起的人?那咱们帮派的帮主都还怕这县令呢!”

胡汉山的声音也大起来。

“都给我记住,要是有谁拿这件事说事,你们就说,让他们有本事就去找那个捕快,有本事打过那个捕快的,才有资格嘲笑咱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手下齐声道。

“嗯,很好,很有精神!”

看着彻底恢复士气的手下们,胡汉山心中松了口气,内心也是得意起来。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领导天赋的,换作是其他香主来,遭遇这种打击,怕不是顷刻间就要散伙了!

也不知道这么有天赋的自己以后能爬到什么位置上……胡汉山不由得陷入遐想之中。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因为还未结束,他明白,自己必须再度树立起威信!

至于如何树立……

“其实啊,今天,你们确实是打不过那个捕快,而我呢,我是让着他的。”胡汉山道。

迎着手下不太相信的眼神,他哈哈一笑。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我一开始就看出他来历不凡了。此人皮肤细嫩,面容英俊,一看就是未曾做过苦力的大富大贵之家的子弟。

不然,你们想想,谁这么年轻能当上捕快的?我敢说,他定然走了后门,而且是来镀金的!”

手下闻言,顿觉有理。

“虽然他有些功夫,但还是打不过我的,奈何对方来历不凡,若是我真给他教训了,岂不是惹上大麻烦?”

胡汉山叹了口气。

“不过挨顿打罢了,能不惹上麻烦,才是幸事。你们都得像我一样,好好学着点,要有识人之明,否则哪天得罪了惹不起的人都不知道!”

“那老大,要是那人再找上门来……”有手下忽然弱弱地问。

“岂有此理!”

说得连自己都信了的胡汉山一瞪眼,“退让之事,岂可一而再,再而三?让得多了,骨头就软了!

他若是再找上门来,那就是彻底不给我面子,我自然不可能再容忍他,定要将其好好教训一顿……”

“怎么教训?”安奕问。

“当然是先打……”胡汉山话语一顿,面色微变。

好像,哪里不太对?

这个声音,很是陌生,但那陌生之中,又带着一股熟悉!

这熟悉,是伴随着一段难忘的,才经历过没多久的痛苦的……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如若时间暂停,落针可闻。

“接着说啊,胡老大,我听着呢,先打哪?”

安奕倚门而立,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咕噜……”

背对门口,也是背对着安奕的胡汉山咽了口唾沫,干干巴巴地开口。

“当然……当然是先打他那脸,我看了不爽!怎么有人可以长成这样的,我做梦都不敢想长得这么英俊!”

又是一阵沉默。

“呵。”

安奕有些无奈地轻笑出声,怎么穿越以后碰上的每个人都这么机灵?

以前看小说时看见的不这样啊!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跪”得这么快,自己倒是不太好出手了……嗯,虽然说的是实话。

“你倒是识趣。”安奕说道。

“不敢,不敢……”

胡汉山根本不敢动弹身体,额头与后背上,大片的冷汗冒出。

他完全不知身后的安奕是何时出现的,要不是那明显不属于手下的声音让他反应过来,恐怕那些本来要说的话出口,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公子,此次到来,有何吩咐?”

胡汉山这下不管手下如何看自己的了,人要是没了,还要这些手下有什么用?先保住命再说!

“我还没杀你的手下,他只是晕了过去。”

安奕缓缓说道,“自你开始倒油茶时,我就到了。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懂,我懂!”

胡汉山松了口气,这条命看来是有希望保住的。

“公子有何吩咐尽管说,在下保证上刀山下火海也去做!”

“不用你做事,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问几个问题。”

安奕开口,“若有不实之处……”

“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胡汉山连忙道。

“很好。”安奕点点头,“你们最近是不是在大肆偷坟掘墓?”

“是!不过我们接的是上边的命令,堂主直接让我们做这事,不是我们自己要干的……”胡汉山果断甩锅。

“单独玄武堂?”

“对,单独玄武堂!”

“很好,为什么?”

“在下不知……”

“嗯?”

“真的不知!在下只知这是堂主命令,也曾好奇询问过,奈何堂主以此为机密拒绝了,在下也不好再问……”

“你们挖坟,都拿了些什么,你觉得有何蹊跷之处?”

“我们拿了一切值钱的物件,若要说蹊跷之处……除去这忽然的大范围挖坟盗墓之外,堂主还令我等将墓中尸骨也尽数取出,不得有丝毫遗漏!”

胡汉山回答,“不过,所有搜到的东西,包括那些尸骨,无论腐败到何等地步,都要上交至一处位置……”

“哪里?”

“公子……”

“好生想想,若是这偷坟掘墓之事被发现,激起民愤,桂河会再厉害,能活否?”安奕淡然道。

“公子,在下早知这混帮派并非出路,若是平日偷窃收保护费也便罢了,谁知现在干的尽是这些掉脑袋的事!”

胡汉山心知此事不可能善了,一咬牙,转过身,跪将下来。

“在下飘零半生,未逢明主,今公若不弃……”

“停!”

安奕听得眉头直跳,连忙打断。

好家伙,你不该姓胡,你该姓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