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想要离开
河田和仁读着《雪国》，随着阅读的进度，他面前烟灰缸里的烟头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多，堆积起来的烟蒂犹如未化的积雪。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到最后读到叶子坠入火海那刻，他猛然起身，用力捶打着桌面，双目赤红，宛如疯魔。
精致的西装领带已经被他扯得凌乱，发型也变成了乱糟糟的一片。
“这种作品……这种作品……”
他喃喃道，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统领日本文学界的人物正在缓缓朝着高峰上的王座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睥睨世间。
“这让其他作家怎么活啊？”
河田和仁完全被《雪国》的文字所征服了。
读完之后浑身都充斥着一种淡淡的虚无感。
不是有马弘一作品那种纯粹的悲剧，给人带来绝望跟悲伤，最终的结局反倒让人感觉到了之前的美有多么珍贵。
徒劳吗？徒劳。
结束了吗？远远没有。
好难受，但又感觉好有力量……
河田和仁瘫坐在皮质转椅中，感受着胸腔深处某种东西在皲裂，犹如冰火两重天一般的情感在河田和仁内心交织，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升华，而此刻自己正在接受意志的考验。
这就是树老师一直想要教给人们的能力吗？
河田和仁想起了最初读到《银河铁道之夜》的时候的感受。
似乎也是在淡淡的悲伤当中，寻求自己未来的幸福与坚持。
既有文学性，又不失哲学深度。
太恐怖了，树老师……
雪国的寒风正穿透纸页，将他三十年来构建的文学认知吹得七零八落。
河田和仁突然升起一种敬畏之心。
他感觉当白石树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看到的并非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个引领所有人走出困境的救世主。
不是教化，而是救赎。
好想去看一看雪国啊……
他的心中升起这个想法的第一时间，便不受控制地疯狂增长。
于是他拨通了石井梓的电话。
“河田主编？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石井梓正打算睡下，却接到了自家主编的电话，原本的瞌睡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树老师的那本《雪国》你看了没有？”
石井梓一愣：“没有啊……树老师还没有给我呢。”
“那等你忙完小泉老师诗集出版的事情后，我把《雪国》给你看看，另外，你们上次去的哪里？”
“越后汤泽。”
石井梓脑袋还有些懵，没反应过来为啥河田主编要说这种话。
“越后汤泽……”
河田和仁喉咙里重复着这个地名，想要将其铭刻在灵魂当中。
“那个……主编？”
石井梓的声音将河田和仁的思维重新唤回，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平常的语气说道：
“是这样，我打算邀请新潮新人奖的老师们一起去外面旅行，他们最近不是一直在审阅参加比赛的稿件么？我想带着他们去外面散散心，既然树老师跟小泉老师都去过越后汤泽，我想应该也挺适合评审老师们的。”
说完河田和仁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丢下其他编辑偷偷去雪国玩什么的……只希望《雪国》正式公开后，这群编辑不会察觉到自己这时候的真正意图。
“啊？哦……”
石井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为什么就非要去越后汤泽啊？
等等……主编已经读过《雪国》了……难道是读完《雪国》后，想去原型地看看？
该不会是您老打算去越后汤泽玩，但又拉不下面子请假去，所以把评审老师一起拉上了吧？
而且还是公费旅游？！
还得是您啊！
当然这个想法她也只是想想，完全不敢说出来，上次她跟着小泉老师一起去越后汤泽，也是她找河田主编报的账呢。
陪着作家外出采风，在杂志社内部算作出差，还有相应补助的。
“那就这样，好好努力吧，树老师的未来不可限量，你我都有可能成为历史留名的人啊！”
河田和仁完全能肯定白石树会成为日本文学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在泡沫破碎后的时光中，写出一部部激励人们向上的作品。
就连沉浸多年的文部省都忍不住出手帮忙了。
在河田和仁看来，文部省高调采购白石树的《银河铁道之夜》，其实就是在给他撑腰。
毕竟文部省看到这几年有马弘一的作品火爆也心急啊。
他们更想要有教育意义，能带给国民思考，而不是教唆他们去自杀的作品。
这种作品多了，民众首先便是痛骂政府不作为，内阁那边自然只能承受着骂名，但背地里又会把压力给文部省，质问他们国民教育的工作到底怎么开展的。
文部省在内阁除了鞠躬认错外啥也做不了，但他们却可以给这些纯文学杂志上压力。
但纯文学杂志却没办法压力任何人。
作为纯文学杂志，新潮这边也是屡次被文部省要求尽可能选拔出适合青少年阅读的作品。
可几年下来完全没变化，文部省那边都快疯了，今年突然出现一本《银河铁道之夜》，可不得使劲推。
河田和仁挂断了跟石井梓的通话后，又把电话打给了公关部的负责人。
“最近关于树老师的抹黑言论处理得怎么样了？没有进一步扩散开来吧？”
“没有，河田主编，在您的提案下，舆论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主要还是文部省那边足够权威。”
河田和仁微微点头：“直到《新潮》新刊发售后一个星期都不要掉以轻心，我这段时间会有些忙，顾不上你们这边，所以接下来就完全看你们了。”
“那是当然，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您放心去忙您的就好，非常感谢您的指导！”
公关部负责人那是相当真诚。
河田和仁满意地挂断电话，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工作安排，然后开始一行行地重新规划。
“争取这周五之前把手上的工作完成，然后带着评审老师去散心吧。”
这个东京真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穿好衣服，河田和仁今晚久违地去了一趟居酒屋，抬头望着晴朗的夜空，脚上的步伐都不免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