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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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译序 守护秘密花园

亲爱的读者朋友,在您开始阅读之前,请先思考一下我提出的问题。如果您3岁到10岁这段天真无邪的孩提时代,每年夏天都在安静舒适、色彩斑斓的夏令营中度过,那里有绵延不断的群山,幽静的道路,枝繁叶茂的行道树,修剪整齐的草坪和院子,有很多房间的木屋,好玩的沼泽、森林和一处很大的庙宇;木屋的阁楼有天窗,躺在床上可以看着星星睡觉;食堂里有一张白木大桌子,很多人围在一起共进晚餐;年龄相近的小朋友们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交流。在这里,孩子们情同兄弟姐妹,可以一起干自己想干而平时不能干的事情,可以畅所欲言,没有疏远、嘲笑、无视和故意刁难,可以无须掩饰,可以随心所欲地玩耍……这一孩子们的成长乐园简直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但是,突然有一天,大人们擅自终止了这个夏日聚会,他们不但不告知其中的原因,还故意隐瞒实情,甚至随着孩子们的逐渐淡忘,还矢口否认曾经去过那里,并嘲笑孩子们得了妄想症。对此,您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

“悬疑小说”“推理小说”,脱口而出的是不是这样的答案?没错,小说开头就给读者营造了悬疑的氛围,我也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被自己所臆想的恐怖真相吸引着看完的。结果,虽然不是悬疑故事,却让我们对“生”和“活”进行了深入思考。

小说讲述了在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出生的阿弹、树里、波留、贤人、纪子、纱有美和雄一郎七人成长蜕变的故事。他们都是父母通过非配偶间人工授精,即都是用父亲以外之人的精子诞生的孩子。故事从一次夏令营的回忆开始,这些孩子一到夏天就会去木屋露营。但突然有一天,露营被取消了。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寻找答案。后来,孩子们重逢的过程也是了解父辈和自己身世的过程。

“等这孩子出生后,我们打算在充满自然气息的地方买房子,而不是在东京都内。让孩子在那里打滚,闻着泥土的气息玩耍……在院子里搭帐篷,捉虫子。”正因为有了阿弹父母早坂夫妇这一计划和夏天一起在那里度过的提议,才有了孩子们童年理想的乌托邦。这不仅为七个孩子提供了相识的场所和契机,使同龄的孩子们很快成了好朋友,而且也为以非正常方式受孕且内心忐忑不安的初为人父人母的大人们提供了交流的平台。早坂夫妇真心希望能创造一个让相同境遇的人可以随时倾诉烦恼,互相扶持的社区。他们觉得以后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处境相似的家人在,大人和孩子们就会安心。

哲学家柏拉图最早提出了世界公认的三大人生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其实,角田光代的这部作品就很好地回答了这些哲学问题,即七个孩子是“如何出生,如何被养育,如何成长”的这些问题。

这七个孩子都是通过非配偶间人工授精的方式出生的。毋庸置疑,他们是超出常人的爱和希望的结晶,也可以说跟正常出生的孩子相比,他们的父母给予了他们更多的爱。早坂家是七对夫妇中最早接受治疗的家庭,在接受治疗前,小碧和真美雄就商量好了,并自始至终坚定自己的选择和信念。即便他们经历了三四次失败,也毫不气馁,继续挑战。小碧说:“我们并不关心捐精者是谁,从我们那么希望有个孩子时开始,这个孩子就已经是我们的孩子了。所以我们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即将出生的孩子。不是要隐瞒,而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在治疗前,树里的母亲凉子与丈夫用尽了所有的时间和言语商量,捐精者也是他俩一起选择的。他们想把自己没有的优点给予孩子,因此尽量选择比自己成绩好、健康、漂亮、运动能力强、艺术才能出众的供体。总之,对于即将到来的孩子,他们想给予孩子所有最好的东西。因此,夫妇俩选择了看似完美的捐精者。

波留的父亲因受外伤而客死他乡。母亲香苗断然拒绝了双方父母的劝说,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去了轻井泽的诊所。她决定通过生孩子不再爱丈夫以外的男人,以单身母亲的身份生活下去。跟其他父母不同的是,为了让波留认同自己的身份,让她不因为出身而胡思乱想,不怀疑自己的存在,香苗从小就积极引导波留,花了很长时间与她对话。波留是在十二岁时听母亲说自己是人工授精,而且是通过精子库的精子受精出生的,之后她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学会了表述和理解。从第一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开始,香苗就反复对波留说:“你是我和爸爸的孩子。我想要爱爸爸一辈子,所以才让你来到妈妈身边的。因此,你是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有力的证据。因为你既坚强又温柔,这一点和爸爸一模一样。”因为从小母亲就这样反复告诉波留,所以波留根本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是在某个地方生活着的某个不认识的人。而且,母亲对生物学上的父亲也做了详细说明。对波留来说,与在某个地方生活着的某个不认识的男人相比,被反复提及的“爸爸”当然更亲近。所以,当她成年后知道这些时,心灵既没有受到伤害,也没有受到打击,更没有感到迷茫或者动摇。

恰如早坂夫妻所说的那样,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充分沟通后才把孩子生下来的。有的人就是很简单地想要个孩子,也有的夫妻之间并不怎么交流。不是每一对夫妻都是在真正想清楚后才做的决定,这恰恰是最现实的状况。雄一郎的母亲俊惠虽然没有和丈夫多次沟通过自己的想法,但双方都希望能这样生下孩子,所以直到俊惠临盆前,两人都没有任何疑问和不安。在眼看着就要生产时,俊惠才意识到自己那有别于“极为普通”的怀孕经历,突然害怕起来了。

“我不能再做‘如果不生’的假设了,你也一定是这样。没有任何令人不安的事情。”从凉子开导俊惠的话语中可以看出,雄一郎的父母对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清楚。当雄一郎的父亲在夏令营听说去那里的父亲都是不能生育的男人后,跟俊惠吵架并提出不再去时,俊惠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是事到如今,丈夫似乎还认为自己“不是父亲”;二是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告诉丈夫去夏令营实情的严重性,自己没有像凉子和小碧那样,一口咬定“只有丈夫才是孩子的父亲”。

纱有美说:“我妈妈好像太轻率,就说想要个孩子。虽然有男朋友,但又不想和那个人结婚……妈妈说反正要生孩子,就想找个更优秀的人的基因。像国公立大学毕业,大企业白领、医生、学者什么的,或是通过体育保送进大学的现役职业运动员。她说如果不是这些人的孩子,就不想要了,因此,就去卖那种东西的地方买了。”

贤人的母亲是人气模特,以结婚为契机辞去了工作。虽然很可惜,但她想组建家庭,觉得自己马上就能生孩子。但当她得知丈夫不育时,两人商量后,决定接受非配偶间的人工授精。贤人的母亲一直认为,这样做是双方都接受的,可随着孩子不断成长,她意识到想生、想要孩子的只有自己,是她一直在追求某种能代替模特这一工作的东西。

父母对这件事的态度,直接影响了他们后来对待孩子和孩子对生物学上的父亲的认同态度。妈妈们的表现跟爸爸们的完全不同,用凉子的话说就是“无所畏惧”。尽管她们有的不被父母理解,甚至因此差点儿和父母断绝子女关系,但都没有影响和削弱她们无所畏惧的心情。

与生了孩子后无所畏惧的母亲们相比,父亲们的心理建设却没有那么强大。虽然当时无论如何都想要孩子,但是,当使用了别人的精子而有了自己的孩子,并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看到孩子遗传了别人的优秀基因时,有的丈夫的心理开始变得复杂,对父亲这一身份的认同困难,导致大多数家庭连婚姻都破裂了。孩子们知道了自己出生的真相后,心理也很复杂。

树里的父亲在发现去夏令营的父亲全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后,没能经受住每年一次的考验,中途便放弃参加,甚至还离家出走了。离家出走的直接原因是树里参加了画画比赛,成了年龄最小的银奖得主。他在高兴的同时,也下意识地想到这种才能是捐精者遗传的,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他说:“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嫉妒,嫉妒那个比我优秀的人。明明是我自己那样决定的,却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备受折磨。”

虽然生贤人是夫妻双方都接受的,但随着孩子的成长,夫妻关系开始变得不融洽。父亲的想法也与母亲的出现了分歧。贤人的父亲在分手时对贤人的母亲说:“其实你不结婚也会过得很好,或者说能有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漂亮孩子也就心满意足了。你断送了别人的梦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吧。”透过这一段话,自卑、懦弱的男人形象跃然纸上。贤人也认为他是个懦弱的男人。小时候视若父亲的男人,在离开时还对不认为是自己孩子的“儿子”狠狠大骂一顿,这刺激了贤人,让他很自卑。

雄一郎和父亲两个人共进晚餐时,父亲突然问他擅长什么科目,当知道他喜欢美工和算术时,父亲说:“我啊,最讨厌美工和算术了,我们一点儿都不像。”雄一郎注意到,虽然父亲还面带笑容,但却让人很不愉快,让人捉摸不透。而且,从他父母的吵架中,也能窥见这个男人对这个问题还是很敏感的。不难看出树里的父亲、贤人的父亲和雄一郎的父亲还是很在乎自己不是孩子生物学上的父亲这件事的,并显示出了极度的自卑。

受原生家庭影响最严重的应该是雄一郎了。父母因关系不和,吵架便成了家常便饭,再加上后来母亲经常加班到很晚,他连一顿像样的晚餐都吃不上。父亲的家庭暴力最终逼走了母亲。他能理解母亲,甚至想:如果自己有生活能力,也会逃走。但雄一郎认为这些并不是人生的分歧点,促使他自暴自弃走上人生岔路的是初中毕业那天,父亲告诉他“那里的孩子,都是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的,所有的大人都是没有孩子的养父母”。当然,母亲原本就不应该把他丢给那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没有父亲觉悟的“父亲”。如果母亲能再和父亲好好商量商量,如果母亲没有逃避和父亲无休止的争吵,如果父亲有做父亲的觉悟,也许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雄一郎信以为真,从那天开始,他觉得一切都很愚蠢、毫无意义。自己想做点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等等,这些希望从那天开始莫名地消失了。一个人独立生活后,他之所以要单纯收留离家出走的女孩子过夜,就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孩子,不知道家庭的温暖,而回家后能从楼下仰望自家窗口的橙色灯光,给他带来了安全感。

随着年龄的增长,纱有美觉得母亲渐渐对自己漠不关心了,甚至有时还明显表现出疏远自己的态度。母亲也总是把“因为有你”挂在嘴上。因为有你,我才不再婚;因为有你,我才这么拼命工作。在纱有美看来,“因为有你”听起来更像是“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我可以再婚;如果没有你,我就不用这么辛苦工作了。纱有美知道,那是只会说谎的母亲没有说出口的真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母亲拜托人家,才把孩子生下来的,但生下来后却没了兴趣。她认为是母亲把她的人生搞得一团糟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从未有过可以称为朋友的人,也不认识自己的父亲,母亲说起自己的事情时总是心不在焉。我也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从未觉得自己生下来是幸福的。

波留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家族病史,决定寻找生物学上的父亲。可也有人并非如此。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表现也各不相同。

阿弹说:“我也是在进入社会后才听说的。不过,他们好像没打算告诉我,是我自己调查了一番,然后才逼着父母说出了真相。”向父母询问真相时,冷静而聪明的母亲没有慌张或动摇,在和父亲商量后,告诉了自己整个过程是怎么回事。阿弹认为母亲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和困惑,充满了自信,或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没有动摇吧。“我倒不觉得他们在骗人,但突然得知自己的父亲是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后,确实很为难。我也曾想过自己到底是什么,但中途厌倦了,厌倦了思考。不管怎么样,自己已经在这里了,明天肯定会到来……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是被收养的孩子,这样怀疑的时候,其实更痛苦。”受父母的影响,阿弹对这件事一直很淡定。以至于成年后第一次见面的贤人都产生了疑问。阿弹的这种不做作、坦率、表里如一的处事方法,以及因此而打动人心的本事,是在成长过程中养成的呢,还是与生俱来的素质呢?贤人觉得不可思议,阿弹这种无忧无虑是怎么做到的?虽然不能说是因为父母的坦白,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自己和阿弹的差别到底在哪里?

树里分别去见了父亲和母亲。父亲说:“我们真的花了很长时间讨论……但是,只有一件事没有谈到,那就是孩子出生了该怎么办……家庭也好,父亲也好,都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也无法自然而然地形成,而是要决定‘做’才能形成,而我还没决定。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我还误以为自己是你的父亲呢。”见到父亲后,说实话,树里对父亲感到很失望。他知道父亲没有说谎,并尽他最大的诚意来面对她了。但她曾经称为爸爸的人不是父亲,是“放弃”了当父亲的人。母亲说:“即使生下来的不是你,我也不会后悔,后悔的只有一件事……我和你爸爸在诊所里看到各种各样的信息时,就想选名校毕业……我深信这是对即将出生的孩子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可是,我们太天真了。能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幸福保证的,并不是这样的‘条件’。因为年轻,我们没有意识到,没想到这件事后来会把我们逼上绝路……重要的不是那个,而是只有在孩子出生之后才能给予她的。因为那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和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你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什么是幸福的吧。”对母亲的失望是即使托付给不认识的第三者,也想要孩子;即使与亲生父母断绝关系,也不改变决心;明知会伤害丈夫,却优先考虑“为了孩子”。她觉得母亲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因此,树里经常自问:来到这个世界真好吗?如果没有我,爸爸妈妈还会渐行渐远,甚至离婚吗?因为无法找到自己生物学上的意义,所以连自己的存在是否有意义也会怀疑。

露营中止的那年的十一月,贤人的父母离婚了。第二年,“准爸爸”就搬到了公寓,而且当时母亲已经怀上了妹妹。母亲再婚时,贤人拒绝改姓,看似可以解释为是出于对父亲的爱和对母亲擅自离婚的愤怒。其实,拒不改姓的原因是贤人害怕改姓后就永远不能再见面了,就像跟参加露营的孩子们那样。他觉得自己在那个家里是外人,就像混进别人家,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一样。从初二开始,他就没断过女朋友,十八岁之前一直在给别人添麻烦。让两个女孩子怀孕,还去看了心理医生。接受心理治疗时,贤人从母亲那里知道了真相,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有时会有被空白吞噬的感觉。如果早一点儿告诉自己的话,也许会更好地处理自己的存在方式,不,应该说对待吞噬自己的空白的方式。他虽然知道“如果”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是会这么想。“像这样知道真相后痛苦不堪的人也有很多,但是为什么我从母亲那里听到真相后却感觉一下子轻松了,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呢?大脑空无一片的感觉,不负责任的言行,每天事不关己的态度……但是,现在只是找到了过往这些表现的根源。我还是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在这一点上我和一般人不同,所以我才觉得自己成了这样也是毫无办法的事,在一味地逃避。”贤人说自己从小就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在听了母亲的倾诉后,他的“轻浮”行为终于停止了,也不再随便和女孩子扯上关系了。所以,当纪子告诉他她一个人带孩子回了娘家时,他也没能及时给予回应和关心。他现在和恋人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但心里总有些愧疚:像我这样的家伙,难道要装模作样地活在世上吗?

了解真相,对孩子们来说,只是迈出的第一步。摆脱负疚感,确认自己不是一个人,觉得来到这个世界真好是更重要的课题。

纪子从小就害怕很多事情。她不想离开家,也不需要朋友,在幼儿园时紧张得连哭都不敢,一天就那样等着父母来接自己。那是一个黑暗狭窄的地方。纪子觉得是从三岁的某一天,以及后来的几个夏天,是贤人伸出手把自己从那里带了出来,到了那个有阳光、鲜花、笑声、香味和朋友的广阔天地。从她们认识开始,纪子就经常在心里和贤人说话,每天像写日记一样给贤人写信。纪子说虽然有父母,也有朋友,过着平凡而幸福的日子,但总觉得害怕,总是畏首畏尾。面对丈夫的冷暴力,她心里很失落,失去了思索能力,把自己封闭起来了。直到再次见到贤人,见到一起去露营的孩子们,她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这种感觉就连怀孕时都未曾有过。于是她决然带着孩子离开了自私自负的丈夫,虽然一无所有,但她打算重新找工作,获得孩子的抚养权。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因为自己不是一个人。

波留见到了曾经的捐精者,了解到他当年这么做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报复社会。那个混蛋想在全世界散播自己的精子,想让自己的子孙遍布全国,甚至海外。知道后,她深受打击,因此决定放弃寻找。

面对非常想了解亲生父亲的真相的纱有美和雄一郎,波留理解他们迫切的心情。自己也一样,生病是最重要的原因,但也不仅如此,她是想以更加不同的理由去了解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这个人。波留拼命思考如何保护他俩不受伤害,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手里的香烟烧尽烫到指头。于是她杜撰了下面的话说给他俩听。

“他一直祈祷能生个好孩子,祈祷那个孩子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对他来说,捐献精子就像向灾区捐款一样,有人遇到困难,恰好自己能提供,那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只能尽自己所能吧。当时他就是这种心情。”“那个人觉得我几乎不可能是他的孩子。虽然不是,但他还是很高兴,很高兴见到我。说我身体健康,已经长成这么优秀的大人,能接受自己的出身,不管什么理由,能来见他,他真的很高兴。因为没有一起生活过,所以我们并不是一家人,他也不是我的父亲,但是,他会一直在远方祈祷我们幸福,今后也一样。”

为了让大家实现身份认同,光太郎也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四处奔走,想要把下面的话语传达给只是擦肩相识的孩子们。

“提供精子不等于做父亲……很难想象没见过的人的面孔和生活。突然出现的话,一定会吓一跳。不是想见还是不想见的问题,不是如何出生的问题,而是如何活着的问题。说到底,不就是这个问题吗?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怎么生活的,那不就失去了自我吗?”

树里说:“你不觉得开始一件事很了不起吗?当开始做某件事的时候,就觉得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因为,如果我们的父母不想要孩子,不决定要孩子的话,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如果阿弹你父母不想聚集在这里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想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后,接着实施,然后才开始改变的。总觉得非常了不起啊。”

这也和光太郎的比喻如出一辙。他说:“萝卜泥和烤鸡肉串一起吃,还是单独当小菜吃,两者有着微妙的不同,但都没错。也就是说,这个萝卜泥有两种命运。如果没有你,萝卜泥就没有另一种命运。你看到的,接触到的,品尝到的,都和别人不一样。”

开始做某件事后,带来的不是结果,而是世界。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你看到的世界。比起如何出生,更重要的是如何生活,如何活着,珍惜眼前所有,走属于自己的人生。

就像波留在致辞中说的那样:“我们今天之所以能够毫无畏惧地走出家门,并不是因为我们确信不会迷路,也不是因为我们确信不会发生令人困扰的事情,而是因为我们相信一定会遇到美好的人和事,在遇到困难时一定会有人帮助。只有这样想,今天和明天才能走下去,夸张地说,才能活下去……如果一直待在那里,就会一直惧怕明天,惧怕世界。就不会有机会去见那些让你不再害怕的美好事物了。”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七个孩子都实现了身份认同,也发生了很大改变。雄一郎搬出了自己的公寓,开始了新生活。纱有美第一次觉得活在这个世界真好。纪子努力找工作,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树里打算再次尝试不孕治疗。他们对“生”和“活”都有了深刻的认识。今后大家也会一直平等地拥有这片花园,作为随时可以回去的秘密场所。

这是一部老少皆宜的佳作,译文初稿完成时正值暑假,身为老师的我们的亲戚朋友和孩子们有幸成为第一批读者,大家感触不尽相同,可谓受益良多。少年们对夏日乐园产生了共鸣,顺便说一下,小学刚刚毕业的小外甥黄彦皓一口气读了两三遍,并提出了很多很好的修改意见,在此深表感谢。青年人为孩子们的努力重逢而感动,中年人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行为和理念,老年人因光太郎、结城等人为了孩子们的成长而默默付出感到欣慰。

角田光代真实地写出了非配偶间人工授精面临的复杂问题,同时将七个孩子的温柔、友情、困惑等感受融入日常生活,化为这部杰出的作品。这是一部告诉我们“生”和“活”这一深刻哲学道理的文学作品,也是一部反映家庭教育的良作,更是一部关于家庭教育和自我成长完美结合的力作,值得推荐给面对出生、成长和育儿困惑的广大读者,相信大家一定会产生共鸣,收益颇多。

孙淑华 郑爱军

202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