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雪
清风大陆15499年，年末，大陆的最南边。
南州，开封郡，文府，书院内，一位少年正坐在木轮椅上翻阅着书籍。
略显俊俏的脸虽棱角分明，却看上去异常的虚弱，而那望着书籍的双眸，似乎非常的困惑与不解。
他用手指轻轻划过书卷上的文字。
：“自清风9999年起，剑帝落亦雪便消失在了江湖之中，有人说他已踏入了传说中的神境离开清风，也有人说…”
看到这，少年好似失去了看下去的欲望。用他苍白而又毫无血色的手缓缓盖上了书本，无奈的揉了揉紧皱的双眉，低着头迟迟未说话，看着地面的眼神又开始涣散了起来…
微弱的烛光被屋外吹来的冷风，时不时照亮他干瘪到发紫的嘴唇，也吹动着木桌上随处可见凌乱的画纸，直到一旁本就翻倒压在纸上的茶杯，好似被寒意催促着滚落在地面上时，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让本在发呆的少年不由得愣了愣，也将那浑浊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眼前。
：“落雪…”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像是在问自己。
他抬起头望向了屋外的新月，年末的月亮总会勾起一道弯弯的月弧，躲在朦胧的云层之后，似是害羞。
只是他记得上一次看时，便陨落在了清风雪山之中。
而如今，他却又亲眼所见。
他微微直起了坐在轮椅上这具孱弱的身体，用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祭出了丹田的那柄剑，它静静的漂浮在“落雪”的眼前。
他颤抖着抬起了虚弱的右手，缓缓的握了上去，就在手掌触碰到剑柄的那一刻，眼前的书院像是被丢入了池中的水墨画一般，渐渐的虚幻了起来。
一切都缓慢的与他渐行渐远，而那虚幻的纹路就像是夜幕来临前，与夕阳温柔道别的海浪一般。
他有些沉浸在这美景之中，甚至忘了眼前的画面，为何自己上一世却未曾与之相过。
：“真的…很精彩呐。”画卷之后传来了一道少年的声音。
那少年的话语之中，似乎是在惊叹，可似又是在遗憾。
他愣了愣，缓缓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
又低头伸手摸了摸身下的轮椅，第一次坐轮椅的他有些陌生，但他急切的想要去探寻发出那道声音的人。
可当他推动轮椅抬起头的那一刻，画卷之后突然穿过了一只脚，缓缓跨了进来，轻踩在了那画卷的地面之上。
一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微笑着走入了画卷，那正是落雪的灵魂。
他依稀记得在那堆陌生的回忆内，眼前的少年已经有足足十五年，未靠自己，踏在这渺小的书院之中。
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石砖，与那只有三寸高的门坎，将这位怀揣梦想的天真少年关了起来。
尽管门坎都已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石砖也已因常年无人修补，出现了许多的碎裂缝隙，可每天入睡前，少年依旧会习惯的将自己能触碰到的每本书都擦拭一遍，就像是在擦拭那个已经被灰尘掩盖的梦。
也或许是，那几本书就已是这少年的全部。
可少年现在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话却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我…”
少年扬了扬双眉，撇了撇嘴：“谢谢…”
面对这句感谢，他不由的愣了愣。
：“如果不是你…”说到这，少年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我都不知道以前的我会是那样的精彩。”
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疑惑：“以前的你？”
少年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
抬起了手，用手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们，是同一个人呐。”
他摇了摇头，似乎这位少年知晓的都比他多。
少年眨了眨眼，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他的身后，推着他的轮椅，走进了眼前的虚幻内。
穿过虚幻画卷，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世外桃源，而他们，正身处在一座巨大的凉亭之内。
凉亭外的桃花树间透过微风，滑过湖面之上掀起阵阵涟漪。
而面前的石桌上正放着一本书。
少年略过他的身旁，用手拿起了那本书，轻轻扶过封面，眼神中带着一丝留恋。
：“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书，不过…”
停顿片刻随后又自顾自的笑了笑便轻轻递到了他的胸前：“应该，也是最后一本啦。”
他愣了愣，用手接过书本，但并未着急翻开，而是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少年，
他的目光跟随着少年，缓缓走到了凉亭外的小湖旁，抬起了手臂，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肆意的感受着拂过湖面的微风与那淡淡的桃花香。
只是当少年再睁开双眸之时，他的身影终究还是开始缥缈了起来。
他忽然转过头认真的望了望轮椅上的自己，那清澈的眼神中，他似乎望见了自己御着那柄剑，潇洒穿梭在云彩之间的样子，亦是在那混乱江湖之中，悠然独自一身…
一想到这些，少年便开心的笑了出来，他举起了拳头，在空中晃了晃：“对了，记得这一次，打赢那个家伙。”
当听到少年这句话时，他也不由得笑了笑，：“呵呵，一定会的…”
少年看着自己自信的眼神，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到了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并没有再像曾经那样的遗憾与痛楚，而是带着释然。
伴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少年化作无数朵桃花，他仿佛看见少年的身影，高兴的小跑过湖面上，几只锦鲤，也纷纷探出脑袋好奇的望了望他，而他，则去了对岸那桃花林中游玩。
待风渐渐停下来时，摇弋的枝叉，又似乎是少年在跟自己招手，做着最后的道别，他也轻轻点了点头，回应了少年。
随后，他有些忐忑的看了看手中的那本书，书很薄，看上去只有寥寥几页的样子便能看完，他不禁有些好奇，这几页怎能让那少年了解他的一生。
他缓缓翻开了第一页，却发觉上面没有一个字，就当他疑惑之际，平平无奇的书页之上一道灵光亮起，曾经的回忆像是走马灯一般投射在他的面前，那正是上一世，整整一千三百五十二年的光阴。
当然，他可随意的操纵这段画面到某一年，某一刻。
年少时错过的那位姑娘，江湖中曾遇的那些知己，他们有的相忘在了人海，有的不知为何成了仇人，也有的或许都已化作了尘埃…
时间总是在悄无声息间为那些回忆蒙上一层纱，待你细看时，才发现，原来都是遗憾。
可画面依旧还在继续，那是落雪的一生。
他其实是一位孤儿，当年文府家主外出游历之时，路过清风山边界。见他被丢弃山野之中，便捡回府内教养，而当时正值冬季，天空中飘着小雪，便为他取名为落雪。
而落雪的腿与丹田也在那场小雪之中被冻坏，就连文府之人都觉是个奇迹，为何落雪能活下来…
可文府家主不久因病去世，临走之际，托付后继之人，好生对待落雪，而那一年，落雪只有四岁。
可实际，便是把这位落雪丢在文府最偏僻的书院内，除了安排下人一日三餐，便不闻不问，这一丢，便是十年。
渐渐的，落雪经常听见那书院矮墙后传来的阵阵耻笑声，有时，也会遇见小孩跑进书院向他丢着小石子，又被大人不紧不慢的带走，而他只是默默的坐在轮椅上，接受着一切。
他常常会想，自己为何没有死在那场雪中。
所以，就当傍晚文府送来那杯茶时，落雪也只是笑了笑，将手中的画作完，便安静的喝了下去。
读了一生的书，又怎会闻不出那淡淡的毒香之味，又或许，对于少年来说，这代表着另一种解脱吧。
画面也来到了落雪在秘境内疑惑的斜靠在凉亭口，翻开了那本书，观看起了“落亦雪”的一生。
：“我叫落亦雪？”
：“我竟然是个剑修呀，真帅啊…”
：“原来我这么厉害呀，嘿嘿…”
：“哈哈哈哈，清风山都是我的…”
少年开心的样子很傻，傻到仅仅只是看着的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一刻，他突然释怀了。
：“落雪…”他又一次叫出了这个名字，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疑问，更像在叫自己。
这时，膝盖上的书本忽然亮起一道金色的光茫，伴随着他疑惑的目光，缓缓将他原本那孱弱无比的丹田吸收殆尽，转而代之的，则是那柄神秘的剑。
一阵风吹来，书本也来到了第二页。
【以剑为丹身作引化万物为道】短短十二个字，竟为他指引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他呆呆着望着这段话，震惊了许久许久。
关于此剑的来历，他并不清楚，只知，它里面蕴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很强，强到仅仅用其一二，便让他名镇清风，风华绝代。
更奇怪的是，此剑，是他在当年突破帝境之时，突然出现在丹田之处，后他花费数百年的时间，却依旧看不透此剑。
而此剑，他也只动用了三次。
第一次，域外之人打碎封印边界，率大军进攻清风，几大王朝暂放恩怨联手应对，可有一日，他却不知为何，在最安全的京州内遭到敌方三位圆满帝境大长老的亲自暗杀，临危之际，他仅一剑，三位长老血洒当场，而他也从此成为域外的头号追杀之人。
第二次，各大王朝竟暗中与域外达成合作，将他交出以换天下太平，待他应约赶到谈判之地时，才发现王朝之人根本不在，双方大打出手，不过最终结尾，依旧是一剑，而那一剑，伴随着他燃烧自己本命寿元为代价，使的在场所有域外之人皆重伤退去，而他也重伤选择隐居清风山内，潜心修炼，不久，剑内那股神秘的力量，竟将他的寿元与肉身恢复如初，甚至更强，直到他的剑意突破，天地异变，引来清风各大巨擎。
而第三次…便是他唯一败了的一次。
剑终究是剑，他也不过是一位使用者罢了，换做是谁，都可做到那一般。
可如今，剑作丹田，是否代表着他真正拥有剑内那股神秘力量呢…
他闭上双眸，试图沟通天地灵气的一瞬间，一声剑吟响彻他的脑海之中，以剑柄为中心，狂风肆作，湖面掀起阵阵波浪，它如漩涡般肆意吸收着周围的天地之灵，而剑尖闪烁着阵阵星光，飘出如蚕丝状的淡紫色灵气，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脉络与骨骼。
就连脉络之中尚还残留的茶毒，也被那紫色的灵气逼出了体内，挥散在了空气之中。
体内的每一处都经过了那紫灵的洗礼，他内心兴奋不已。
要知道在当年，这剑可根本没有此能力，唯有自己重伤那一次，才自主流出一丝为他恢复寿元，而现在，则是将他所有吸收的灵气，皆化作紫灵为他所用。
这将来该会有多强？他根本无法想象。
：“神境…”
这一境对他而言不再是传说！
似乎是感知到他已重新迈入灵者境，眼前的秘境缓缓褪去，他又重新回到了那狭小的书院之中。
天未亮，风依旧，时间只过去了大概短短的两个时辰，冬夜之中的寒冷之意，此时对他来说也淡了不少。
他望了望了眼前杂乱的画纸，几张白纸被风拂下木桌，底下的一副雪景画映入眼帘，漫天大雪之中，一位少年打着黑色木伞，漫步在山谷之下，远处的朝阳，将他的背影一直延伸到了画的右下角。
那里，本应是署名处，却空空如也。
在微弱的烛光下，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毛笔，笑了笑，在署名处轻轻的写下了两个字…
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