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连载【之三】 心醉瑶池
瑶池醉香坊是密海科学城蘑菇主云楼下众多的吊篮式建筑之一。它的形状如一个直径四十八米的大灯笼，中心高有二十四米。顶部有直径十六米的柔性管道与蘑菇主云楼相连，周边均布三十六条粗大的弹性悬索将楼体吊挂于主云楼下。十级风时，吊楼下端最大摆幅位移小于零点五米。由于下方正好是碧波荡漾的密海湖面，身处瑶池醉香坊内，给人的感觉犹如坐在微波荡漾的湖面小木船上，惬意而浪漫。
吊楼内分上中下布置了三圈餐室。最上一圈就位于灯笼状吊楼直径最大处，最下一圈位于吊楼底盘面处。每圈均有三十六间餐室，只不过上圈为双餐台大餐室，中圈为多座单餐台餐室，下圈为情侣小餐室。
王春艾挽着华杰水的右臂，款步走出主电梯间，迈入了上层环形过道。他们向右拐了十几步后，又踏上东区自动步梯，直接下到底层餐间环道的嫩绿色地毯上。春艾用右手指了指左侧，两人缓步行至预订的东二区106号餐室门前。
刚推开一点二米高的餐室围栏门，就听门内左侧约一米高的机器服务生开口说道：“欢迎二位光临，请上座”。杰水和春艾相向坐在轻便靠椅里，中间隔着一个小巧的椭园形餐台，好似水晶做的，晶莹剔透。机器服务生递过来一块菜谱显示屏，礼貌地说：“二位享用点什么，请指点”。春艾在屏上指点了几处，又轻声征求了一下杰水的意见后，再点了两下，说道：“先按这些上吧”。机器服务生边后退离开，边说：“好的，请二位稍等”。
他俩趁此机会看了看周围的景致。
瑶池醉香坊的餐室几乎都是半开放式的。他们进门的这道墙就是与门等高的一点二米围板墙，坐着用餐就可以欣赏整个大厅的美景和按星空样式布置的穹顶；餐室之间的隔墙则是到顶的不透明隔音墙，而外墙又是封闭式的透明壳体，不仅可以清楚地看到湖面星星点点的游艇灯光，以及岸边灯火明亮的建筑和车灯流泄的道路，还能近距离观赏进出蘑菇云楼底缘面的轻便气浮飞艇。
突然，进门左侧的小立柜蜂鸣器响起。机器服务生忙过去打开柜门，先后从柜中拿出了一碗溜烩鲶鱼，一盘清烹凤尾虾，一盘木耳西兰花，一盘葱烧豆腐，两盅参菇乌鸡汤，两碟野山菌炒饭。所有的盅盘碗碟底下好似有吸盘，放在桌上就移动不了，要挪动它须得先拿起来。
杰水连喝了两口参菇乌鸡汤，放下汤匙，舒了口气，说道：“好舒服呀！”
“味道很好吗？”
“味道是不错，更使我惬意的是能在这么优美的环境里享用这些佳肴。今天我心情挺好，你怎么样？咱们来一小瓶玉液香酒吧”。
春艾高兴地对着机器服务生说道：“106号朋友，来瓶二百五十克装的玉液香酒吧”。
“好的”，机器服务生边应答着边走向对面的立柜，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小瓶酒和两个矮脚酒杯放在餐台上，顺手一拧打开了酒瓶盖。“二位慢饮”，说后又退回到门右侧去了。
春艾拿起酒瓶，在两个杯内各倒了一口酒，然后递给杰水一个酒杯，说：“来吧，我们先碰一下杯，为今晚我们难得的清闲相聚干一杯！”
杰水用杯轻碰了一下春艾的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不无感概地说：“是呀，确实难得，自七年前的密月以后，像这样的小聚也是屈指可数啊！这次复苏工程结束后，我俩一定得安排一次轻松的旅游度假，补上这些年的欠帐”。
春艾也饮尽了杯中酒，接口说道：“你这话听了让人神往，即使到时实现不了，我也是高兴的。”他俩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杰水笑罢，兴奋地对春艾说：“难得今天心情好，酒意浓，不妨就以此时的意境为题试填《卜算子》一首，如何？”。
春艾高兴异常，忙说；“难得，你快吟来”。
杰水边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边低吟起来：
《心醉瑶池》
难有今霄闲，
把盏瑶池边。
俯看繁星水下天，
开怀共无眠。
千年梦萦回，
痴觅长生仙。
月里沉酣越纪年，
觉醒英姿添。”
春艾情不自禁地击掌道；“妙哉！好个《心醉瑶池》，把我们的终身努力和梦想都吟了个透啊。”
这时，厅内回旋起舒缓动听的《瑶池曲》。他们自在地品尝起桌上的菜肴和厅内厅外的美景，瓶中的酒也饮去多半了。春艾白晰的皮肤透着胭脂般的红润，她眯起亮晶晶的两眼，情切切地望着杰水说：
“杰水，你对工作的执着和专心我是太了解了，不过，我总觉得你对韩晶薛梅复苏的事还有另一层的别样情结”。
杰水微笑地望着春艾问：“是吗，何有此感？”
“我从你对他们丘脑垂体生物波脉动值的关注程度，从你对原材料选采使用的特别要求、从你对介质制剂方案的几轮研讨调整，从你对每次干扰渗透工作的慎重关注等，大大小小每样相关的事，都无不让我感到你在用全部心血去实现一种深深的情思”。
“知我者，春艾也”，杰水拿起酒瓶，给两个杯里又倒了一些酒，与春艾再次碰了碰杯，饮下后说道，“这次韩梅复苏工程，是实现人类千古梦想的开创性工作，我竭尽全部心智去努力，那毕竟是事所必然的”。
春艾点着头，杰水喝了口参菇乌鸡汤，望着她继续说道：“不过，你感觉到的别样情结确实也有喔!以往认为此情无关科研事务，加上对休眠者隐私保密的道德习惯，所以也没向你提起过，今天你问到此，我就说说吧”。
杰水吃了点西兰花，接着说道：“薛梅是我的一个先祖，你相信吗？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起过，十六年前在上届所长石成山任内进入长期休眠的四人中，有一位是中国医大的知名女教授史兰琴，她就是我的祖母。祖母很疼我，常爱给我讲些她祖辈的事情，而她的祖父就是我们所的开创者，第一任所长史启梦”。
“啊！”春艾惊异不已地叫出声来。
杰水继续说道：“薛梅就是史启梦的亲生母亲”。
“哎呀！”春艾再一次止不住惊诧，两只大眼睛盯着杰水说，“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啊”。
杰水没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道：“史启梦是独子，读大二时，父亲不幸病故。母亲薛梅时年四十五岁，自此独自生活。九年后，儿子启梦在BJ成家，薛梅随后也退休了，就来京另买一套小房子，与儿子一家同城相住，以便彼此照应。启梦对母亲感情极好，曾多次劝母亲再找一个伴儿，免得孤单，母亲总以知遇难求无奈推之。两年后的一次偶然机会，薛梅在网上诗社结识了一个网友。先是相互和诗填词相赠，后来发觉双方人生经历，处世观，兴趣爱好都很相似，彼此交流沟通和谐，逐步发展到结伴旅游。一次，薛梅将网友带回BJ，儿子启梦看到后，发现是一位慈祥健朗有文化素养的老人，名叫韩晶。尽管比他母亲大五岁，但启梦仍力促他们组建新的家庭。不知是韩晶那边的子女有阻力，还是其它缘故，两位老人终未完婚。每年薛梅仍是有多半时间去韩晶那边小住，共同习文作画，或是结伴出游，这样纯情挚着的黄昏恋延续了十年”。
杰水歇了歇，又与春艾碰盏饮了点酒，继续说起来。
“2031年，由于史启梦创建的‘介质置换休眠调适法’解决了人体休眠和组织损耗调适的系列操控难题，由他牵头组建的华亚生命科学研究所开始了人体休眠实验研究。开始的几年，每年均有二人进入短期休眠实验研究。薛梅可能是比较了解和信任她儿子的研究成果，再加上又发现自己患上了糖尿病，所以于2035年春，也就是她六十六岁的那一年，执意到儿子的研究所填报了自愿参加长期休眠实验的申报表。韩晶知道此事后，他不愿孤独于世，也到所里报了名。事也凑巧，经多项检测，他俩身体组织对当时所里研究的最新休眠置换介质的亲和力，是众多志愿者中最佳的，是难得的进行长期休眠调适实验研究的最理想对象。这一下给史启梦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因为那时人体休眠具有很大的风险性，特别是长期休眠，还没有成功的先例。对志愿者不但不像现在这样收取高昂的费用，而且对志愿者家属有困难的还适当给予经济补助。史启梦尽管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充满信心，但他也不愿过早地离别亲娘，所以反复劝他娘放弃当年进入休眠实验的主意。薛梅为此反过来做儿子的工作，直至应允。更有趣的是，休眠前薛梅和韩晶又结伴出游了一次。椐说还回到他们的老家湖北，在武当山买了一块墓地，给他俩自己修了一个深穴墓，将他们十年相恋期间所写的诗词书信及画作日记等，均密封埋藏于墓中。大概是留待未来复苏后再行回忆欣赏吧，就连她儿子启梦也不得埋藏的具体细节”。
“唉，真是一个感人的故事”，春艾由衷地感叹着说，“我现在才明白祖母她们上两辈人没能解开的韩晶当年执意要休眠的原委。杰水呀，看来我们俩也是前世有缘啊！“
“怎么回事？”杰水听春艾如此言语，惊诧得刚用筷子夹起的一个凤尾虾也掉到了桌上，瞪大两眼迷茫地问。
“接史启梦班的第二任所长韩思远，是我祖母的父亲，而韩晶正是韩思远的祖父”。春艾在菜盘里轻点着筷子，眼望着杰水说。
“噢唷，这太巧了哇！”
春艾用筷子夹了点木耳送到嘴里吃下后，又慢慢地讲起来。
“你记得六年前我们儿子周岁时，我送他回我母亲家寄养。当时祖母很健谈，聊起我的工作单位时，就跟我讲起了她的父亲韩思远和谜样传奇的曾祖父韩晶的故事。还说韩晶特疼爱韩思远，祖孙感情极浓，当年韩晶突然执意报名休眠，祖孙俩曾相拥而泣过。休眠后，当时未满十岁的韩思远还偷偷地哭过好几回。后来读大学时，他选择了生命组织控制专业，立志生命科学研究，可能与他怀念祖父有极大的关系”。
“嗯，真是不可思议”，杰水将瓶内剩的一点酒分倒于两个酒杯内，再一次与春艾碰杯而饮，然后边摆转着手中的空酒杯，边说：“实在是太奇巧太美妙的事。我们怎么能不尽我们最大的所能，让韩晶薛梅以最富青春活力的状态复苏过来，重续那深情的前缘和美好的未来？”
杰水放下空酒杯，用手捡起刚才掉落桌上的那只凤尾虾，剥去虾壳，左手拿住虾仁尾，蘸了点盘中的调味汁，放进嘴里吃起来。随后边用餐纸揩着手，边对春艾继续说道：
“你现在明白了我对这次返春复苏工程隐含的‘别样情结’了吧。自然界生物体的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都是在其生育能力刚趋成熟的时期，无一例外，这是生命自然繁衍需要所决定的。所以，如何利用休眠复苏阶段将他们的生育能力调适到青春期水平，是关系到他们复苏后生命活力状况的重要一环，也是复苏后生命存续期长短的重要一环。我要让他们比我们更年轻、更长寿”。
“你说，谁会想到他们的第五代后人——我们俩会不期而遇，结成伉俪，先于他们完成了情感和血缘的融合。”春艾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满脸绯红，两眼晶亮汪汪，深情依依地看着杰水，无限神往地继续说道，“待到他们复苏后，我俩争取相伴他们同返故里，寻觅那埋藏的情思和记忆，也帮他们更快地适应当今的生活……”。
“春艾”，杰水打断她的话，“他们的复苏不是简单意义的苏醒，而是回复青春，是一次新生。复苏后就不再是我们的先人，只能算是与我们有着相近血缘关系的兄妹。要不然，他们新的后代与我们又是什么关系？现在可以比较有把握地说，他们复苏后肯定比我们要年轻”。
“哎哟，我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春艾想了想，点着头说，“你说的有道理，依照这种理念来处理以后的事情，会更加自然合理”。
杰水开心地笑起来，伸出右手与春艾的右手拉在一起，说：“一言为定了，复苏后我们拿他们当弟妹，关心他们，成全他们，帮助他们成为新时代的精英，这可是人类美好夙愿的第一次实现呵”！
春艾激动地回答：“一言为定！今天的话咱俩都装在心里好了，不再对人提起，我们都用心去努力吧”。
“说的好！”杰水再次紧紧地握了握春艾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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