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山复仇（3）
被砍杀于六道岔口的男人身份始终未能查明，亦未曾有人前来寻人。倘若袭击金右卫门的确是当地心术不正的御家人，这两个事件倒该是毫无关联的了。因为那年轻武士和浪人不是当地人，否则应该有人认识他们。半七也拿不定主意。
从佐仓赶来江户看“宗吾”戏剧的人中，除了为吉兄妹留下照顾金右卫门，其余都回本国下总去了。
翌日一早，本留在青山盯梢的庄太跑进了神田的半七家。
“头儿，又出事了！”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留在米铺的那位姑娘不见了。”
“为吉的妹妹？”
“对，就是那个叫阿种的姑娘。听说昨日傍晚……七刻半（下午五时）前后，她去了附近的澡堂，结果在回来的路上消失不见。那澡堂距离米铺只有大约一町，叫山之汤，柜上的老板娘说见着阿种姑娘回去了，可她却一直没回米铺，如此又闹了乱子。”
“真没办法。”半七咂了一声说，“到了陌生地方还出门乱跑。不过庄太，同样的事不能连做两次，否则容易留下破绽。”
“您可发现破绽了？”
“心下有些计较。我之前去米铺时就盯上了那个叫藤助的，不知是越后人还是信州人。作为一个捣米工，他打扮得过于时兴了。你去查查这人的来历和品行。”
“歹人就是他？”
“这还不好说，但我总觉得那家伙不太对劲。他肯定是个爱玩的，你先查查看吧。”
“遵命。”
“对了，那米铺里还有个叫银八的伙计，那家伙也很可疑，你盯着些。然后你机灵着点，与龟吉商量一下，去新宿一带的人牙子那儿转转，最近或许有人去宿驿卖女人。”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庄太步履匆匆地出了门。半七当天有事要办，并且推托不得，因而午时前后便去了日本桥，但因为心里惦记着案情，回程路上便信步去了青山。不管怎么说，此次事件均围绕六道岔口发生，半七在那一带转了转，进了乌鸦茶馆。
江户时代的人嘴上真是不留德。这家茶馆的老板娘肤色黝黑似乌鸦，这茶馆便有了乌鸦茶馆的绰号。老板娘虽肤色黝黑，但很会说话，笑吟吟地迎进半七。
“您来啦。今晚突然冷起来了。”
“你要打烊了？”
“还没呢，您尽管坐。”
正如老板娘所说，进了秋冬之交的十月后，每日晨昏忽然凉了下来。尤其附近就是一片名唤权田原的广阔野地，这里呼呼地刮着西北寒风，着实冷得刺骨。
“这阵子都这么冷，没法子。我听说这一带最近不太平？”半七饮着茶问道。
“可不是嘛，接二连三的净是些不祥传闻，让人心里发怵。听说昨晚那鬼屋里又有动静……”
“鬼屋……在哪儿？”
“就是那边那座空宅子。”
“闹鬼吗？”
据老板娘说，那宅子本属于一个叫小池的御家人。宅子虽小，但地有四五百坪。那主人是个爱玩的，因没钱过年，便杀了来收账的绸缎庄伙计，还私吞了他从别家收回来的约十两金子。杀人之后，他便将尸体埋在屋后农田里。后来事情败露，他被判了死罪，宅子就一直这么空着。此类空宅总有闹鬼传闻，什么被杀伙计的幽灵会出来作祟，会出现鬼火之类。听说昨晚有附近的人经过那鬼屋前，听见屋里隐隐传出女人的哭泣声，吓得那人面无血色，立刻逃了。
“昨晚大约几时？”
“听说是五刻（晚上八时）刚过时分，您也知道，这一带很荒凉……”
“虽说这时节日头短了，可这幽灵未免出来得稍早了点。”半七笑道，“那宅子很早就空了？”
“空了有三年左右了。”
“里头都荒着？”
“是啊，荒得不行，屋子都塌了，院子里野草疯长。邻居们都说那种阴森的宅子不如早日烂光得了。”
“说得对。赁给幽灵又不能收租，还不如早些毁了干净。”
半七搁下茶资，出了乌鸦茶馆。日头已经西斜，不知何处飘来的落叶轻轻扫在脸上。半七缩着身子往前走，来到老板娘指的鬼屋前。这里本是御家人的小宅，美其名曰宅邸，其实也就是栋五六间大小的老宅，大门已经倾斜，篱笆处的杉树也已枯死。
半七转到后面推了推木门，似乎未上锁，一推就开了。此地乍一看全是野草，可半七仔细一瞧，却发现草间有人踩踏过的痕迹。半七心里暗笑，看来这鬼屋除了幽灵还有旁人出入。“吱呀”一声，半七强行拉开滑门，踏进厨房后门，发现了第一件猎物——屋内泥地上躺着一把土气的红色梳子。
半七拾起梳子放入袖袋，抬脚上了厨房。屋内已然昏暗下来，半七拉开滑门，又打开了天窗。由于久未打扫，地板上落满了灰尘，上面还留有若干凌乱的脚印。半七仔细一看，似乎男、女足迹均有。为防屋里躲着人，半七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但除开一只大老鼠窸窸窣窣地窜来窜去外，寂静的空屋内似乎再没有别的动静。
里面有一个约莫是起居室的六叠房间，旁边是一间八叠房。半七进入起居室，打开壁橱的破烂拉门，里头依旧沾满灰尘，隔板下面却有一大块干净的地方，角落里仍是积灰颇厚。可以想象，这并非有人打扫过，而是有人爬进来过。
半七趴在潮湿的草垫上，似狗一般四处嗅了一番，隐隐闻到一股米糠的味道。
“看来这里落过米糠。”半七自说自话地点点头。
大概是米铺的人将阿参或阿种带来这里关进壁橱，她们的哭声传到外头去了吧。落在泥地上的红色梳子便是确凿的物证。半七复又在屋中巡视一圈，再没有像样的发现。在此期间，日头渐渐西沉，未带照明工具的半七只好离开屋子，发现外头天色已经大暗。
半七往下总屋走去，中途遇上了两个男人。借着店铺的灯光一看，来者似乎是为吉和捣米工藤助。半七以为两人要一道去澡堂，便在一旁目送他们，不料此时有人拉了他的衣袖。半七回头一看，原来是庄太。
“头儿，”庄太悄声说，“为吉和藤助正要去什么地方，是否要跟上去？”
“嗯，我也去。他或许是想将为吉骗出来杀了也未可知。”
“那可不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