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面试（一）
宋羽跟三个学作曲的同学一起，跟着李主管走进一间排练室，一股子浓重的烟味儿扑鼻而来。
这间排练室里摆着一架雅马哈三角钢琴，漆面在阳光下泛着光，一看就是好东西。
旁边还摆着几把进口电吉他和贝斯，那架内地少见的珍珠牌架子鼓更是扎眼。
这阵势，搁在物资还不算多的96年，绝对算得上是顶配了。
两个面试官正倚在钢琴旁小声嘀咕。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板着脸；另一个穿着花衬衫，活脱脱一副宝岛街溜子的样儿。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飘着宝岛长寿烟的味儿。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李主管搓着手，一脸笑，“我们星耀有三个音乐小组，这位是楚梁铭楚总监，负责一组；这位是成子健成总监，负责二组。”
“第三组……”说到这儿，李主管突然卡了壳，眼神闪了闪，赶紧岔开话题：“两位可都是咱们的金牌制作人啊！楚总监参与制作了张宇轩的《离别》专辑，成总监是陈慧婷的御用制作人。”
“我靠！”站在宋羽旁边的男生激动得直跺脚，“张宇轩的《离别》？去年一年就卖了80万张！”
“还有准天后陈慧婷！”另一个男生搓着手，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初中时候就听她的歌了！”
宋羽在一旁默默地打量着两位总监。
楚梁铭推了推金丝眼镜，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
那副眼镜在阳光下反着光，跟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冷冰冰的。
成子健则是二郎腿翘得老高，花衬衫敞着领口，露出一条粗金链子。
他嘴角挂着笑，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轻蔑。
这眼神宋羽太熟悉了——前世在地球打拼时，他刚毕业那会儿没少见这种人。
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脸，看内地音乐人就跟看土老帽似的。
更别说现在是96年，内地音乐市场连个像样的唱片公司都没几家，在这些宝岛大佬眼里，华艺的学生怕是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两位老师，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李主管转身对两位总监毕恭毕敬地说道，那谄媚的语气听得宋羽直起鸡皮疙瘩。
两人对视一眼后，成子健先晃着身子坐到了钢琴前，粗大的金链子在他敞开的花衬衫领口一闪一闪，晃得人眼晕。
他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钢琴边缘，转向楚梁铭：“梁铭哥，咱们来验验这些大陆仔的底，看他们基本功有没有很扎实？”
那股子宝岛腔听得人牙根发酸。
楚梁铭推了推金丝眼镜，轻轻点了点头。
镜片反着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成子健坐直身子，手指落在琴键上。
一段旋律流淌而出，忽快忽慢，节奏变来变去。
宋羽耳朵一动，这是首偏民谣的曲子。
“喂，前排的！说说这段旋律里的节奏型。”成子健停下来，眼神里带着点儿戏谑。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紧张得直搓手，那件地摊货格子衬衫早被汗水浸透了。
衬衫后背的褶子都粘在了一起，看着怪可怜的。
“这、这个……”男生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直动弹，“有切分音，还有……”
“慢慢说，别紧张。”李主管赶紧打圆场，生怕这位直接晕过去。
男生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都吸炸了：“主要是切分音和附点音符，中间还用了一段三连音。”
“节拍呢？”楚梁铭突然开口，声音冷飕飕的。
“4/4拍……中间转了一小段……是6/8拍。”男生声音都打颤了，生怕答错。
成子健点点头，“算你过关啦。”
转向第二个考生时，成子健手指在琴键上轻轻一划，又是一段新的旋律。
第二个男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倒是挺稳当。
不仅说出了节奏类型，还主动分析了旋律是咋构成的。
成子健和楚梁铭对视一眼，对他这表现还算满意。
第三个更厉害，像背书似的把每个小节都说了出来，连装饰音都没落下，把成子健都说得连连点头。
轮到宋羽时，他神色倒挺平静，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
成子健见前三次都没考住这帮学生，心里有点不得劲。
看这最后一个小子貌似挺拽，他眯了眯眼，嘴角一勾，打算玩点儿狠的。
琴声响起，这次的旋律明显比之前复杂多了，旁边三人都听得直皱眉。
“这段采用了二拍子，在第二拍的后半拍加了半拍空拍。”宋羽嘴角微微上扬，“您这是波尔卡节奏吧？”
“哎呦！”成子健的金链子猛晃，“小子，你有点屌哦！”
楚梁铭扶了扶眼镜，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成子健来了精神，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动，又来了一段更难的节奏。
旁边三个同学听得直冒冷汗，心说这要是考我们，铁定完犊子。
“雷鬼加佛拉门戈的复合节奏。”宋羽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都听出来了吼！”成子健转向李主管，“这批华艺的男生，比上次的强太多了啦。”
“那是，华艺可是咱们内地顶尖的艺术院校。”李主管挺直腰板，一脸得意。
就在这时，楚梁铭从包里抽出几张纸，眼神扫过众人：“我来考第二轮，给你们一段简谱，编个流行曲风的和弦。”
宋羽接过谱子扫了一眼——典型的民族小调。
“五分钟准备。”楚梁铭看了眼进口西铁城手表，声音不容置疑。
第一个男生急得满头大汗，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眼神不停地往俩总监脸上瞟，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时间到，还是你先来。”楚梁铭冷冷道。
他战战兢兢地坐到钢琴前，弹出一串规整的和弦——标准的学院派配法，听得人直犯困。
楚梁铭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成子健更夸张，直接翻了个白眼，金链子差点甩到脖子后头去。
第二个男生更保守，完全是民族音乐的老路子，听着活像广播体操伴奏。
“停！”楚梁铭抬手，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你们是来唱片公司面试的，不是民族乐团。现在观众要的是流行音乐，懂吗？”
第三个男生被吓得不轻，硬往里面塞了些流行元素，结果弄得乱七八糟，像是给长袍马褂配了条喇叭裤。
“甘里梁！”成子健“啪”地拍了下琴键，“你们仨真的好土哦！编的和弦都够进博物馆吼！这种老掉牙的曲风，没人在听的啦！”
三个同学脸红得像猴屁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羽攥紧拳头，心里替这三个同学抱屈。
这些民族味儿的编曲咋就被俩宝岛人这么糟蹋了？
他俩根本不懂民族音乐的好。
就在此时，樊晓军通过编导专业的同学得知，于薇薇也去了星耀面试。
他顾不上继续和华夏艺术学院的领导们寒暄，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急匆匆地走了。
夏日的阳光火辣辣的，他一路小跑着去停车场。
西装被汗水打湿，紧贴在后背上，那头抹了发胶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有几缕不听话地耷拉下来。
但他顾不上这些了，得亲自给自己的女神打点下。
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只要于薇薇进了公司，就把她捧成大明星。
同时排练室里，楚梁铭的镜片闪过冷光，像手术刀架在宋羽脖子上：“就剩你了，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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