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郑和图雅
下午四点，太阳依然毒辣，晒得柏油马路都快化了。
宋羽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三组，刚抬手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的对话让他顿住了。
“图雅，这1000块，拿着。”老郑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不容拒绝，听得出来，语气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老郑，真的不能要……”图雅的声音软软的，“你前段时间已经给过我一笔了……”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办公室里安静得出奇，只有老旧吊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声，还有窗外知了拼了命似的叫声。
“巴特尔马上上小学了，孩子上学的事耽误不得。”
宋羽听见纸币摩擦的声音，似乎是老郑硬往图雅手里塞。
图雅攥着手里的钱，喉咙有些发紧。
1996年，京城的私立学校还都是为有钱人设置的，一个学期就要5000，这些钱根本不够，可她不忍心说出口。
这些年，他们就这样互相搀扶着走过来，有些话，说出来反而显得生分了。
“可你……”图雅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已经帮我们娘俩够多了。当初我跟那个人离婚，带着巴特尔来京城，房子也是你帮忙找的，巴特尔上的幼儿园也是，要不是你……”
老郑轻轻叹了口气，办公室里又静了片刻。
他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图雅，你说这些干啥。咱们是同事，更是……”他顿了顿，“朋友。”
“再说……”他继续道：“敏敏她妈走后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帮我照看敏敏，我一个大男人……”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午后的阳光里。
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吊扇吱呀呀地转动声。
两个人都沉默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在躲避什么。
最后还是图雅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了什么：“老郑，你现在工资也不高。这钱，你还是留着给敏敏交学费吧，她也快上高中了……”
“敏敏那丫头懂事，学习上的事儿不用我操心。你这边……更需要钱。”
俩人一直来回拉扯，最后这钱图雅还是又塞回了老郑手里。
图雅见老郑还要再塞给她，赶紧转移话题：“老郑，你说小宋写的这首歌……是不是真没希望投稿了？”
老郑叹了口气，在办公桌前坐下，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
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点：“这首歌是真不错，小宋这小子很有才气。这旋律，这词，要是能录出来投稿，说不定真能选上。可惜，樊国安这孙子不让咱用录音室……”
他的语气里满是惋惜，像是在说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可不是嘛。”图雅靠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樊国安说就五天时间，这第一天都快过去了……”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了，老郑，宋羽走的时候，不是说有什么转机吗？”
“转机？”老郑嗤笑一声，把点着的火柴摁灭在烟灰缸里，抽了一口烟道：“他一个学生娃子，能有什么办法？别看他说什么转机，说白了就是年轻人不服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歌，等以后录音室空出来了，咱们还是得录。就算不能投稿，放出去让大家听听也是好的。这么好的歌，埋没了可惜。”
宋羽听到这，推开了三组办公室的门。
“郑总监，图雅姐！”他扬了扬手里的磁带，“我找到地方录音了！”
办公桌后的两人同时抬起头，图雅首先眼睛一亮：“真的？在哪儿？”
“是我一个同学帮忙找的地。”
“同学？”老郑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以为宋羽找到什么有人脉的高人了呢？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小宋啊，这可是要上电视的歌。片方要求的是专业母带，你随便找个同学……”
话没说完，他摇摇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是失望。
图雅虽然没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羽看着两人的反应，把磁带递给老郑：“我就按照谱子录了一小段前奏，您先听听看。”
老郑接过磁带，随手塞进桌上那台老旧的录音机。
当他按下播放键的瞬间，一段恢弘壮阔的前奏轰然而出，瞬间占据了整个空间，那是一种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震撼感。
图雅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眼睛发亮。
宋羽知道，她一定是在幻想自己在这壮丽前奏后开唱的画面。
老郑也愣住了，当初看到曲谱时，他就觉得这歌要是制作出来一定气势磅礴。
但真当乐曲在耳边响起，还是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但专业人士的耳朵总是过分敏感，老郑很快皱起眉头，戴上耳机又听了一遍。
“你这是在哪儿录的？”他放下耳机，语气里带着几分挑剔。
“京城电视台，我同学刚分到那边。”
“京城电视台？”图雅惊呼出声，“那边的设备，录这首歌是肯定没问题的。”
“你小子！”老郑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宋羽一跳，“这么好的谱子，这么好的设备，让你给祸祸成这样！”
他指着录音机，一脸痛心疾首，“听听这底噪，你这录音技术也忒次了吧！！”
宋羽被训得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录音台确实挺高级的，有些按钮我还真没弄明白。”
老郑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自己录制的是吗？增益调的是多少？Gain推子推到哪儿了？”
“好像是……推到-10dB左右。”宋羽努力回忆着。
“Low Cut开关呢？关没关？”
“关了，关了。”
“Mid中音处理得怎么样？”老郑追问道，语气越发严肃。
宋羽眼神闪躲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中音……我好像……”
“哎呀，你们俩说的都是啥呀？”图雅终于忍不住插嘴，“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老郑，人小宋录得多好啊，你还挑三拣四的！”
老郑被打断了话头，有点不耐烦：“你是不是录制的时候Mid的中音没处理？”
“确实……没太注意这块。”宋羽老实承认。
“果然！”老郑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我以前在京城电视台帮他们做过节目，那边用的可是8轨16道的专业设备。Mid中音处理不好，底噪就跟牛皮癣似的，甩都甩不掉！”
“还是郑总监您专业！”宋羽连忙拍马屁，“我跟您比，就是个门外汉！”
“得了吧！”图雅朝老郑翻了个白眼，“老郑，你就别在这儿臭显摆了！我听着小宋这前奏录得挺好，都想跟着唱了！道不尽……”
宋羽趁热打铁：“图雅姐，我跟我同学乔大鹏都说好了，咱们可以用他们的录音台。”
“是吗？但是人家电视台上班也要用录音室呀，这样会不会太难为你同学……”
“乔大鹏说了，白天是不太方便，但是咱们可以晚上去，晚上录音室没人用……”
听到这，图雅一阵激动，老郑则是担忧道：“京城台在西三环北路吧，这首歌很多民族乐器呢，怎么带过去？”
“郑总监，你听见前奏里面的古筝和架子鼓了没？他们台录音室隔壁就是乐器室，什么乐器都有，咱们啥也不用带就能去录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