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烛龙睁目
井口的紫烟尚未散尽,星纹兵俑的残骸已铺满后院。陆悬衡右臂逆鳞处的金血仍在滴落,每一滴坠地都在青砖上灼出蛛网裂痕。老朝奉的赤金锁链突然绷直,算盘残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九宫阵托着的青铜巨棺开始倾斜。
“陆小子!“老朝奉的烟杆敲在棺椁星纹上,溅起一串火星,“这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话音未落,博古架上的青铜爵突然倒扣,爵底血纹如活蛇窜出,缠住陆悬衡淌血的手腕。他眼前猛地炸开血色幻象——归墟海眼的惊涛中,少年守灯人将青铜灯盏按进烛龙逆鳞,龙血喷溅的刹那,右臂刺青化作锁链捆缚住整片苍穹。
“砰!“
九襄的丹炉盖砸中青铜爵,醉龙草灰混着兽血泼上棺椁。星纹遇血消融,棺盖缝隙突然渗出黑雾,凝成七只戴枷阴差,铁链拖地声震得瓦片簌簌坠落。
“赊刀人抽三成!“老朝奉扯着破锣嗓子,铁勺舀起面汤泼向阴差。面汤触及铁链的刹那,翡翠算盘珠突然浮空炸裂,碎片在雾中拼出卦象——天火同人,泽水困。
陆悬衡右臂刺青骤然暴亮,龙鳞纹路爬满脖颈。他本能地并指划破掌心,金血凌空绘出守灯人符咒。符咒成型的瞬间,青铜巨棺轰然炸裂,冲击波掀翻院墙,碎砖如雨砸向街巷。
“躲开!“九襄拽着小蛮后颈暴退,兽毛燎焦的气味混着丹火腾起。陆悬衡却似被钉在原地,瞳孔化作龙类竖瞳,右臂鳞片逆张如刃,生生剖开扑面而来的棺椁碎片。
漫天烟尘中,翡翠扳指当啷坠地。陆悬衡俯身去拾,指尖触及玉面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海啸吞没神智——
血色苍穹下,少年守灯人的同袍被星纹钢甲吞噬。钦天监首座立于烛龙尸骸,指尖星砂凝成炼傀符,烙在守灯人右臂:“以汝身为灯台,以龙魂为灯芯......“
陆悬衡的耳畔突然响起锁链断裂的轰鸣,他看见自己的右臂刺青正在吞噬同袍的魂魄,青金龙鳞沾满血痂。那些魂魄化作萤火,被吸入青铜灯盏的裂缝中,灯油沸腾时发出的尖啸,竟与此刻井底阴差的哭嚎如出一辙。
“醒!“九襄的银针扎入百会穴,剧痛截断幻象。陆悬衡踉跄跪地,发现右臂刺青已蔓延至肩胛,青金鳞片刺破衣衫,在月光下泛着冷铁寒光。每一片逆鳞都在翕动,仿佛皮下藏着千万条躁动的烛龙。
九襄一把扯住他后领拖到廊柱后,丹蔻指甲掐进他皮肉:“再敢走神,老娘先毒哑你这纹身佬!“她甩出三枚赤丸,爆开的紫烟中浮现扭曲人脸——竟是前日被炼成玉傀的卖花娘。烟中人脸凄厉尖笑,扑向最近的兵俑撕咬,腐肉与星纹钢碰撞出刺耳刮擦声。
老朝奉趁机抡起铁锅,糊面渣如暴雨倾泻。面汤浇在菌丝上腾起恶臭白烟,兵俑动作顿时迟缓。“陆小子!“他踹飞一口铁锅,锅底“当“地撞在青铜爵上,震得博古架断剑嗡鸣不止,“那破玉佩沾过尸油,用血激它!“
陆悬衡右臂鳞片突然倒竖,腕间玉佩不受控地浮空旋转。血色月光透过玉髓,在地面投出扭曲星图——天垣洲乱葬岗的地脉竟与当铺枯井相连,无数青铜棺椁虚影在星图中沉浮。玉佩中心的血沁如活物蠕动,逐渐显出一行小篆:「荧惑守心,星陨龙醒」。
“亥时三刻......“他盯着青砖缝里蜿蜒的面汤字迹,龙鳞纹路爬上侧脸。掌心金血突然沸腾,化作烛龙虚影盘绕周身,龙首怒张喷出青金烈焰。火舌舔过玉佩时,玉中血丝竟凝成锁链,将最近的兵俑头颅勒碎。
九襄的紫发被热浪燎卷,边退边骂:“放火不会说一声?老娘新染的头发!“她反手掷出丹炉,炉盖掀开的刹那,醉龙草灰混着兽血如瀑倾泻。灰烬触及星纹钢甲,竟蚀出蜂窝状孔洞,露出内层森森白骨——每根骨节都嵌着星砂炼制的齿轮,齿轮缝隙渗出粘稠黑血。
兵俑阵中央突然裂开地缝,戴着星纹面具的佝偻老者破土而出。他手中青铜罗盘疯狂转动,指针直指陆悬衡右臂:“守灯人的血脉......正好炼作阵眼!“
老朝奉的擀面杖呼啸砸去:“炼你祖宗!“杖风掀开面具,露出张溃烂见骨的脸——竟是三日前暴毙的张瘸子!腐肉间钻出的菌丝织成星斗轨迹,菌丝末端挂着细小的青铜铃铛,与陆悬衡掌心血符遥相呼应。
“货不离柜......“陆悬衡突然冷笑,龙鳞纹路游上指尖。玉佩应声爆裂,碎片化作锁链缠住张瘸子脖颈。右臂刺青逆鳞处金血喷涌,在夜空凝成烛龙吞日图腾。
九襄的丹炉盖适时扣下,醉龙草灰混着兽血浇在锁链上。张瘸子喉间发出非人尖啸,菌丝触到金血瞬间碳化,罗盘“咔嚓“裂成两半。地缝中涌出的青铜棺椁虚影突然调转方向,将剩余兵俑尽数吸入棺中。
“阴司的账,该清了。“老朝奉搅动新煮的面汤,翡翠算盘珠在汤面拼出卦象。檐角铜铃无风自动,王掌柜当掉的青铜爵泛起血光,爵底暗纹如活物游向地缝,将棺椁虚影死死封住。
陆悬衡右臂鳞片渐次熄灭,龙瞳却仍未消退。他弯腰拾起罗盘碎片,星砂熔炼的痕迹与前世记忆重叠——钦天监首座炼制活傀时,用的正是这种混入烛龙血的星砂。碎片内侧刻着极小的「天垣」二字,与玉佩血纹如出一辙。
九襄突然揪住他耳朵:“纹身佬,再乱放火就把你塞丹炉!“她指尖银针寒光闪烁,却迟迟未落下。小蛮凑近嗅了嗅刺青,兽瞳突然瞪圆——逆鳞处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如发丝的裂纹,正渗出金红交织的血珠。血珠坠地时,竟在青砖上蚀出微型海图,浪涛纹路间隐约可见旋龟虚影。
“大凶,宜吃面!“老朝奉的破锣嗓子打破死寂。灶上新煮的阳春面腾起热气,葱花在汤面拼出西郊星象图。陆悬衡凝视面汤,突然轻笑:“阴兵索命也得先交面钱——“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瓦片碎裂声。钦天监暗探的尸首从天而降,心口钉着半块玉佩残片。九襄踢了踢尸体,丹凤眼眯成危险弧度:“送礼的来了。“
玉佩背面,新鲜血渍绘出简陋地图——正是青铜巨棺出土的乱葬岗地窖。陆悬衡右臂刺青微微发烫,逆鳞裂纹中浮出微型海图,与玉佩血图拼出完整的归墟入口。
檐角铜铃突然齐鸣,亥时的更鼓穿透街巷。博古架深处传来瓷瓶轻叩,三日前收的狰兽断齿泛起血光。陆悬衡擦掉逆鳞处的金血,嗅到一丝咸腥的海风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