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章 收下当狗
宴席既罢,夜色已深,近子时矣。
城上楼阁之内,烛火摇曳,唯张旸独坐,面前残羹尚在,他漫不经心地拣着盘中剩余菜肴,缓缓咀嚼。
俄而,门“吱呀”一声被悄然推开,王六轻手轻脚迈入,趋步向前,单膝跪地,拱手禀报道:
“主公,四位家主皆已安然送归府中。”
张旸闻言,放下手中筷子,抬手微微一招,示意王六近前就座。
楼阁之中,唯主仆二人。
王六也不拘谨,大大咧咧地在张旸身侧盘腿坐下。
张旸取来一只酒碗,动作娴熟地为王六斟满美酒,那酒液如琥珀般澄澈,香气四溢。
推碗过去之时,张旸嘴角微扬,笑道:
“尝尝,此乃从太守府搜罗来的佳酿。若不是为今日宴请,我定要多藏些时日,待庆功之时,与诸位痛饮一番。”
王六俯身,轻嗅酒香,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咧嘴笑道:
“好香!就这么便宜那四个老狗,实在可惜。”
话刚出口,他便觉额头一痛,正是被张旸伸手敲了一记。
张旸瞪圆双眼,佯怒道:
“休要再胡言乱语!这些大族虽说胆小怕事,可对我等而言,至关重要。”
王六缩了缩脖子,眼神有些心虚,忙回道:
“主公放心,我也就只在您跟前说说,旁人面前绝不敢提。”
“哼!”
张旸收回手,重重敲了下桌子,神色一凛,继续训诫:
“今日能在我这儿说,往后难保不会因别的事管不住嘴。记住,此事烂在你肚子里,懂吗?”
王六忙不迭点头,随即端起酒碗,站起身来,双手高高捧着,恭恭敬敬道:
“属下知错,还望主公息怒。我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此刻,张旸脸上泛起笑意,挥手示意这位看似憨直、实则腹有谋略的下属坐下。
待王六笑嘻嘻地跪坐好,张旸又为他满上一碗,同时开口问道:
“军中近况如何?”
王六双手扶住碗口,眉头紧蹙,神色忧虑:
“有些混乱,不过前来投军者甚多。只是军中老卒多有疑虑,言这群新兵不可轻信。”
酒斟满,张旸放下酒壶,端起自己的酒樽,轻抿一口,咂咂嘴,回味一番后,悠悠说道:
“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王六侧过脸,眼中满是疑惑,紧接着追问道:
“既然如此,主公何必出手如此大方,赏赐远超汉军,听着都令人心疼。”
张旸放下酒樽,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不紧不慢道:
“如今汉军乃正统,我等被称作蛾贼。若不出重金,何以收买人心?”
王六仍是不解,追问道:
“可若这些人拿了钱就当逃兵,又当如何?”
张旸轻轻摇头,抬手朝门外一指,目光坚定:
“来去自由。唯有这般意志不坚者离去,方能显出真正的豪杰。”
“可是?”
王六欲再开口,却被张旸打断:
“莫要再问。你且告诉我,依你之见,我等能否在真定站稳脚跟?”
王六眉头紧锁,沉思片刻,握紧拳头,一脸笃定道:
“主公深谋远虑,我军已有近四万人马,且陆续还有人来投奔,怎会站不稳脚跟?”
张旸闻言,哈哈大笑,朝王六轻轻晃动手指:
“你啊你,往后少给我戴高帽。依我看,咱们还真站不稳,半月之后,我打算舍弃此城,率军撤离。”
“啊?”
王六瞪大双眼,满脸惊愕,嘴巴张得老大,快能塞下酒碗。
张旸见状,伸手拍了拍王六的肩膀,待他回过神来,才缓缓解释:
“我此举自有深意。汉室气数未尽,我等留在此地,只会招来各方围攻,重蹈下曲阳城之覆辙。”
说到这里,他虎目一闪冷芒,放下手,拿起酒樽。
喝完后,他重拾心绪,才继续说道:
“我等一走,必定有人不愿离去。他们留下后,汝觉得官府与大族岂会任由他们坐拥大量钱粮?”
王六若有所思,缓缓摇头道:
“定然不会,那些大族皆是欺软怕硬之辈。”
“正是如此。到时他们钱粮被夺,我军的仁义之名便会更深入人心。待我军有朝一日归来,这些钱粮又会重回我等之手,还能收获真正的心腹之兵,何乐而不为?”
张旸一口气说完,端起酒樽,猛灌一口,随即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王六瞬间在这嗝声中回过神来,一拍脑门,满脸钦佩道:
“主公不愧是留侯后人,见识卓绝,举世无双!”
张旸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小道尔,比不得祖上之威名。”
王六却一脸认真,心中敬意更甚,抱拳高声道:
“主公定不逊色于先祖,我等黄天大业,必能功成!”
张旸闻言,微微颔首,神色庄重:
“只要我等上下一心,黄天降临,不过早晚之事。当下,重中之重是选拔军中将领,将粮库中剩余钱粮妥善藏匿。”
“王六,你即刻去把军中老卒请来,我有要事交代。明日一早,你也不必等我,先以打擂之名,在军中挑选出强者。”
王六听完,挺直腰杆,高声应道:
“喏!主公放心,属下定当办妥此事。”
张旸轻轻“嗯”了一声,挥了挥手:
“快喝完这碗酒,去吧。”
王六当即端起酒碗,仰头痛饮,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
喝完,他“啪”地一声放下酒碗,站起身来,大步朝门外走去。
木门悠悠阖闭,楼阁之内,复唯张旸独酌。
酒壶倾,清酒潺潺,于幽谧之室,其声泠然,馥郁酒香,氤氲四溢。
张旸眸光幽邃,凝睇酒中渣滓,喃喃低语:
“今吾已收四大豪强,为我驱使之恶犬……”
“量彼等,断不敢欺瞒于吾……”
言罢,稍作沉吟,又叹道:
“英才贤能,何时何地,皆乃令人心驰神往……”
楼阁之中,烛火明灭,光影摇曳,将张旸身形,拉得修长,仿若一尊巨人。
而在巨人手中,还有一模糊器物,正被紧紧注视,好似那各家藏匿的英才贤能尽在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