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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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入狱的警察

吉雅赛音兄弟为什么去贩毒?

这个问题让我难以参透,我在吃饭的时候会想,在上厕所的时候会想,在山里转悠的时候也会想,有时甚至做梦的时候我也会想……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孟扶桑和徐鹏辉,才得到这个答案。

我遇到孟扶桑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可以失去的一切,孤身一人。

那是初夏的一天下午,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香气息。

我依旧在履行护林员的职责,雨停之后,我从路边躲雨的山神庙中走出来。

我不想把鞋子弄脏,于是就坐在路边一株树下的一块石头上,等着暴烈的太阳把那泥泞的道路晒干。

一辆摩托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两个皮肤黝黑快被太阳晒裂的男人坐在摩托车上向我驶来。

看到我后,摩托车停了,两个人下车。他们拿着飘来的通缉令问我:“你见过这个人没?”

我骄傲地说:“见过,还是我把他送去派出所呢!怎么,他又逃出来了?”

我心里感到一阵窃喜。

“啊?”年纪轻的一个男人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老孟,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那个叫作老孟的人突然蹿到我面前,语气激动:“飘来是不是给了你东西,快拿出来给我们!”

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浓缩着他的故事,是悲是喜是苦是乐都能从眼珠子里面看得出来。我与孟扶桑对视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受。他中等个子,方脸,年纪看起来不算很大,但是头发已经花白许多,圆鼓鼓的眼睛里冒着一道凶光。

我很不高兴:“你是谁?”

很快那个男人又恢复了冷静:“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我是孟扶桑。”

旁边的年轻人说拿出证件来让我看看:“是的,我可以证明,我是徐鹏辉。我是警察,你可以相信我。”

我从兜里掏出信封来,递给孟扶桑,他拆开一看,突然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胸口,一头栽了下去。

照片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我看到,照片里面是两个男人站在沙滩上面露笑容,后面是一片大海。

“快,帮我一下,把他抬到石头上。”

“他怎么了?”

“急火攻心了,快点。”

“他没事吧?”

“没事,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为什么他看到这个照片就晕倒了?”

“等他醒来,老孟他也许会跟你讲的。”

“这个人我好像见过。”我指着照片里的一个人,“有点眼熟。”

“什么?你见过?在哪里?”

“不记得了,也许没见过,只是看起来有点眼熟。”

“你再想想。”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来。

徐鹏辉从口袋里的小本本上撕下一页纸,写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如果以后你见到他,请打电话给我,注意,不能跟他说话,只要告诉我在哪里见过就行了。”

“为什么?”

“他是个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这是我第二次听警察跟我这么说了。

这时候,孟扶桑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即眼睛睁开。

孟扶桑激动的神色消失了。

我又仔细端详了他一阵。他的面庞饱经风霜,两只眼睛如狼一样凶狠与冷静,又像在森林里游荡了一个月之久没有任何斩获的猎人突然嗅到猎物的气息一样,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

如果你知道他所经历的故事,就不会对此有任何惊讶了。

许多年年前一个夏季的雨夜,老鹰山山头,冷风飕飕,雨水拍打着树林,狂怒的闪电一道接一道划破天际,把半边天空照亮。

就算在我们这样一个终年炎热的地方,也有一些海拔高的冷山头冷得出奇。

老鹰山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这里以前是古道的一个关口,已经废弃,可以看得到一些古时候的砖块散落林间。原先有一个寨子,现在也搬迁至别的地方了,留下了几座残败不堪的房子。

石头铺成的路边杂草丛生,也有一些野草从石缝中顽强地生长出来。已经很少有人走这条路了,除了一些毒贩之外。

孟扶桑和同事们埋伏在路边的野生栗树树丛里,虽然身穿防水衣,但从枝头低落的雨水还是会沿着脖子等有空隙的地方往里面钻,埋伏了七八个小时,里面的衣服都被雨水浸透了。

他们得到消息,“大鱼”陈江河今晚会带着大量毒品经过此处。

“真会选时间。”孟扶桑心里不住地抱怨,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之前介绍过陈江河,这个狡猾的毒贩,他组织起来了一个隐蔽的贩毒集团,毒害我们这片土地多年。

孟扶桑和同事们已经对这个贩毒集团调查一年多了,他们行事小心谨慎,行踪隐秘,自己很少露面,只有一些值得他冒险的大交易才能让他出动,其他时间,都是作为背后主使指使着那些在他眼中命不值钱的“背篓”为他卖命。

虽然陈江河多少也算是“背篓”出身,但他却有一股子优越感。

陈江河常常说:“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家伙,你让他们背着两斤海洛因还行,你让他们背十斤的话他们就会被吓尿的。被抓起来还不是一样被枪毙,这就是他们只能当‘背篓’的原因。”

不少父老乡亲都被陈江河贩毒集团指使运毒而入狱,这让孟扶桑对陈江河恨之入骨。

今晚,就是拔掉这颗毒瘤的绝佳机会。

冰冷的雨水让孟扶桑嘴唇颤抖,但没能浇灭他内心的火热。

这时候,一道闪电又亮了起来,孟扶桑看到树林外面的雨幕,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紧接着雷声隆隆,周围又恢复了黑暗。

这样的埋伏孟扶桑经历过许多次,就像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一样,需要足够的耐心,但有时候也会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给人漫长的感觉,雨没有停下的意思,只不过力度有所减弱,变成淅沥淅沥的小雨,到了后半夜,冷风更大了,孟扶桑拿着枪的手都冻僵了。

终于,凌晨两点多,一束手电光出现在黑暗之中。

“猎物出现了!”孟扶桑心跳加速。

手电的主人是陈江河派来探路的阿奎,他戴着油布帽子,披着蓑衣,拿着手电四处张望,心里在咒骂:“这样的鬼天气,警察怕是不会出动吧,在家里好好地睡觉不好吗?”

抱怨归抱怨,阿奎还是看得很认真,这可是掉脑袋的勾当,如果真被抓起来,那就只能挨枪子了。

他仔细地查看路边自己觉得可疑的丛林,有那么一下,他的电光朝孟扶桑埋伏的地方扫了过来。

孟扶桑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好在那电光几秒之后又扫去了别的地方。

阿奎又往前走了一截,约半小时后才往回走。

孟扶桑换了右手持枪,做好了战斗准备,按照经验,毒贩队伍已经离这里不远了。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六束手电光出现在黑暗中,渐渐进入了埋伏圈。

砰!一声枪响传来,这是埋伏民警们行动的信号,孟扶桑猫着腰冲出树林,因为这时候不要命的毒贩们开始开枪还击了。

一阵交火之后,毒贩团伙中一片哀号,他们停止了抵抗,缴枪投降。

强光手电照亮了一小片地方,陈江河认出来了孟扶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是你?”

孟扶桑点点头:“是的,我调查你两年了,这些账,到算的时候了。”

陈江河破口大骂,被两个民警押了下去。

这两个人,在陈江河到县城读书时候小学做过两年同学,之后陈江河就辍学回家了,两人此后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孟扶桑读书考起警校,成为了一名缉毒警察,而陈江河则走向了孟扶桑的对立面,成为了毒贩。

审讯的时候,陈江河对着孟扶桑又是一顿大骂,连孟扶桑的父母祖宗都骂了一遍,闹得审讯无法进行,愤怒至极的孟扶桑忍不住给了陈江河几记耳光,打掉了他一颗牙齿,审讯才得以继续下去。

孟扶桑都没想到,就是这几记耳光改变了他的命运。

陈江河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和交代了同伙之后,他让自己的律师告了孟扶桑一状,因为他在审讯时候对嫌疑人动了手,触犯了法律。

孟扶桑因此从一名警察变成了阶下囚,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法庭上孟扶桑听到宣判的那一刻,胸口欲裂,想不到自己为了禁毒,深入毒窝、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竟然因为一时冲动而落得这样的结局。

孟扶桑因此对正义产生了怀疑,对自己过去信奉的除暴安良产生了怀疑,孟扶桑一蹶不振,浑浑噩噩在监狱度过了两年。

出狱后,无事可做又没有种田种地技能的孟扶桑在县城租了个铺面,摆起来一个烧烤摊讨生活,妻子在当地一个事业单位上班,生活还过得下去。

不过,孟扶桑不知道,一起阴谋开始笼罩在自己头上,烧烤摊开了没多久后,隔三岔五都有人来捣乱,烧烤摊开不下去。

孟扶桑又换了个小镇开店,可那些人依旧阴魂不散。

孟扶桑的父亲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他跟孟扶桑说:“以前你是警察,人家不敢拿你怎么样,现在你是平民了,有那么多的仇人,人家不来找你才怪,换个地方吧,这里没有你的立锥之地了。”

“我能去哪里呢?”

“去南坎,我有个朋友金友达在那边,让他帮你一下,做点生意,混口饭吃。”

“你是说去缅甸?”

“对,离开这里,也能让我们省省心,不然我和你妈整天都提心吊胆,不得安稳。”

“可我不想去那个地方,我不想去那地方生活。”一想到缅北,孟扶桑就皱起眉头。

“你是个成年人了,已经过了想不想的年纪了,你得为家里考虑考虑,那些人到处都在和你作对,万一哪天你出个三长两短,你妻子和儿子怎么办?你放心,那地方离我们这里很远,这些混混不会追那么远的。”

“那你和我妈呢?”

“我们不用你管,我们有退休金,现在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你。”

孟扶桑思忖了一久,南坎那边自己从来没去过,而且,根据他们调查的情况来看,陈江河的势力范围也没有延伸至那么远的地方,由于自身工作需要,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许,去那边重新开始生活也未尝不可,许多国人也在那边谋生。

于是,在一个漆黑无比的夜晚,走投无路的孟扶桑就带着妻子和儿子,在一个警察朋友的帮助下悄悄离开县城,一路上,孟扶桑还警惕看着后面有没有车跟来,确认没人跟来才放心下来。

就这样,孟扶桑和妻儿来到南坎。

在父亲朋友金友达的帮助下,孟扶桑用了个“李建业”的名字,到离南坎两个多小时车程的棒赛开起来一家五金店,生意还算不错,日子渐渐好起来,甚至还买了一辆二手汽车,被人报复的阴影似乎已经远离这个家庭。

孟老爷子一辈子教书育人,对黑恶势力知道得不多,他不知道,陈江河背后还有什么势力,这股势力就连孟扶桑调查陈江河时候都没有查到什么苗头,在国内陈家就算百般阻挠,但也不敢对孟扶桑和家人下手,而到了棒赛,那就不一样了。

一天,父亲朋友金友达的女儿结婚,刚好有一批货要进来,孟扶桑让妻子开着车带着十五岁的儿子先去拜访,自己收了货再赶去吃晚餐。

下午收完货,孟扶桑换了身衣服,借了一辆车就赶往南坎,孟扶桑赶到南坎金友达家之后,却不见妻儿身影,门口也没见到车辆。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孟扶桑急忙跟金友达问:“金叔,你见到晓东他们母子没?”

金友达也没见到母子俩:“是不是他们走错路了?”

孟扶桑边走出院子边说:“不可能!他们对这路太熟悉了。”

“我让人去跟你找找。”

金叔带着几个人跟着孟扶桑原路返回,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他的妻儿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孟扶桑又找了几天,仍然没有消息。

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第五天晚上,孟扶桑已经到达极限,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起床准备出门洗漱的时候,他看到床底的木板上丢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进来的。

孟扶桑暗暗吃惊,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三个字——埋骨地。

一阵冷汗从孟扶桑身上冒了出来。

从那以后,孟扶桑就一直在寻找这个叫作埋骨地的地方,寻找妻儿的下落,但一直都没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