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人到军工人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9章 河口练兵

1月23日那天,我们奉命奔赴边疆前线。

上午,连队组织了各班排有序的撤收线路。下午,全连战士打好背包,整理好装备器材,又把HH州电线厂的大礼堂清扫得干干净净。晚饭后我们离开时,大礼堂外面的广场上,工厂正在放映露天电影,银幕就挂在大礼堂外面的墙壁上。在黑压压一片观众的注目下,我们列队来到鸡街火车站,乘坐军列开赴边境口岸城市河口县。

滇越(中国昆明至越南河内)铁路是法国人在清末修的跨境米轨(轨距为1000毫米的窄轨)铁路,从海拔1891米的昆明北站,途经丘陵、草甸、平坝、高山、峡谷,蜿蜒至中越边境小城,海拔只有77米的河口站,全长487公里之间,海拔高差达1815米。米轨小火车的车厢比准轨(轨距为1435毫米)列车的车厢小得多,时速仅为30多公里,据说这样的铁路全国只有这一条。晚上10点20分,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满载军人的小火车徐徐开出了鸡街火车站。

夜幕笼罩下的祖国南疆,显得那样的安宁,我们在颠簸的火车上久久不能入睡。国境线起来越近,我暗下决心:纵有天大的危险和万般的困难,我也要全力以赴,履行好军械员和文书的职责,为连队完成战场的线路架设任务,做好装备器材的物质保障工作。

军列星夜驰骋,发出节奏单调的“哐当哐当”声,越过了一个又一个亮着灯光的车站站台,第二天上午到达离临近河口的蚂蝗堡火车站。蚂蝗堡是一个小站,夹在两座山峦之间,由于不断有军列到达和离去,所以小小的站台内外挤满了军人和作战物资。

我们下火车后,立即乘座早以等候在此的汽车,沿一条简便公路开进。公路很窄,路况较差,很不好走。我们乘座的军车,在山川密林中穿梭,有时爬一座山要绕来绕去很久才能爬上山顶。在一个下坡的转弯处,前面的一辆军车侧翻在路基下,部队停了50多分钟才继续前行,好在除了事故军车受损外,未造成人员伤亡。

那天中午,我们没有停留休息,大家在车上吃的干粮。公路沿线的热带植物和各种水果树郁郁葱葱,但人烟稀少、村寨稀落,不时可见屯兵的军用帐蓬、堆放物资的简易木棚,新建的临时医院。橡胶林、香蕉林中,经常看到整齐停放,披着绿茸茸伪装网的军用运输车、储油车、牵引车、各型火炮和各种装备弹药等后勤物资。沿途公路的岔路口均有路牌,给人置身于大战临近的紧张氛围中。

1月24日黄昏时分,部队到达指定的集结地域——地处国境线上的YN省河口县洞坪农场5队。这里四面环山,遍山种植着茂密的橡胶树林,山沟里是一条泥土公路,公路旁有一座跨过清澈小溪的小木桥,通向农场的场部。场部不大,几排老式的平房,围着一个简陋的篮球场。公路两旁的平地和周围山坡上的台地,到处都是刚刚到达的部队和凌散堆放的作战物资。

夜幕缓缓降临,大地笼罩在一片暮色里,只有小河边农场场部的村寨里透出星星点点的昏暗灯光,师指就设在小村里那翠竹松林间的几栋低矮的农舍里。村前的小桥上,打着手电的军人来来往往,军用汽车和摩托车进进出出。

连队炊事班在小溪边架好行军锅野炊,我们草草地吃了晚饭。各班按照指定的位置,在村寨对面山坡上的橡胶林里,砍来树木和竹子简单地搭棚住宿。干部安排人在公路边的坎上搭了几顶帐篷,用作连部和存放装备器材。我一直在帐篷里外忙碌,指挥连队的装备器材下车,对照登记表分类摆放,准备为明天领受了架设任务的各个班,配备相应类别和数量的器材。

夜深了,部队总算安顿下来。我脱下外衣,躺在铺了塑料布和雨衣的竹筒上,但怎么也睡不着。从地图上测量,我们从内江的部队驻地出发,跋山涉水到达边疆河口国境线的集结地,行程为1700多公里。

这里离中越边境只有一步之遥。沿着通往山上橡胶林采胶的小路爬上山头,就能看见越南的国土;如果沿山脚这条公路往前走,转几个弯就到了红河岸边。红河的对面就是越南,那里是我们即将出征的战场。

次日早饭后,连队除炊事班和后勤人员外倾巢出动,由干部带队,按上级指令开始架设线路,与通信连相互协同,开设了师、团有线电通信电话网络。

随后,我们一边维护线路,一边争分夺秒地熟悉边境环境,全力以赴投入了山岳丛林地区的适应性训练,并组织了各种战争知识的突击培训和政治教育。

到达边境后,与在鸡街驻训的最大区别,就是这里完全处于临战的状态中,大家竭尽全力完成自己承担的任务,为战斗随时打响作好准备。

我按连队干部的指示,定期编制训练计划周表下发各班排,技术战术训练主要针对我师拟定作战地区,亚热带山岳丛林地的特点,有针对性的进行山高、坡陡、路少、河多、林密、草深、自然洞穴多,地形复杂条件下的按地图方位角行进,夜间山林地少路和无路条件下地形地物的有效利用,交战条件下野战线路的架设和维护,以及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处置预案等等。炊事班进行了野炊训练,练习用散烟避光的方式在野外做饭。

两国交兵,语言不通。为备战场交涉之需,师政治部下发了“越语战场喊话十句”卡片,我按要求立即分发各班安排练习。卡片上的十句越语:一是“缴枪不杀”(汉语发音:诺松空叶);二是“我们优待俘虏”(汉语发音:宗堆宽洪毒兵);三是“放下武器”(汉语发音:博物克依霜);四是“举起手来”(汉语发音:热呆连);五是“出来”(汉语发音:牙德依);六是“不要动”(汉语发音:灯依姆);七是“跟我走”(汉语发音:低挑堆);八是“不要怕”(汉语发音:等色);九是“你们被包围了”(汉语发音:嗄恩笔包威瑞译);十是“不投降就消灭你们”(汉语发音:空抖杭提丢叶嗄恩)。黄昏的旷野山林,不时听到大家在练习喊话,以便应急之用。所有这些工作都是在及其紧张的环境中完成的。

祖国的南疆山青水秀,漫山遍野的橡胶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树菠萝翠绿欲滴、杆壮叶阔的香蕉树果实累累,蜿蜒在群山峡谷的红河岸边,一棵棵木棉树(也叫攀枝花)的枝头盛开着艳丽的红花,远远望去,一树的橙红,在蔚蓝色的天空衬映下显得格外秀丽。

这里属于亚热带的气候,天气潮湿,气候温和,没有明显的春夏秋冬四季,一年只分旱季(11-3月)和雨季(4-10月)。但昼夜间温差比较大(白天摄氏30度左右,夜间摄氏12度左右)。此时内地仍处隆冬季节,而在河口的旱季,我们穿不住厚厚的冬装,白天训练却只需穿一件单衣,穿多了稍一动就汗流浃背。但入夜后温度下降很快,感觉异常阴冷。

我们在集结地域架线和训练中看到,边境上一些村寨已经有组织地进行了疏散。一段时间以来,利令智昏的越军,经常趁月黑风高夜偷移界碑,或擅自修建拦河垻改变水道等等卑劣手段,不断蚕食我神圣领土,企图占为己有。而且,对我国政府的强烈抗议和严正警告置若罔闻,蛮横炮击我和平村庄,肆意枪杀执行公务的我方人员和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有些临近国境线的村寨民众,被迫扶老携幼躲进了山洞。

此情此景令我辈军人陡生一种无法容忍的愤怒:边疆人民受到侵略者无辜伤害,此仇不报非君子。大家急切盼望上级下命令惩罚作恶多端的越军,发誓要与越寇在战场上决一死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今我大军拍马赶到,那就由不得对手胡来了。尽管那帮掩耳盗铃的家伙依然自吹“第三军事强国”,但在我大军压境下还是老实多了,挑衅已经大为收敛,边境的各族群众也得以返回家中,但大伙依然摩拳擦掌,求战心切。

边疆的战斗生活异常艰苦,十分紧张。有时深夜里的一阵电话铃响起,立即就有几个战士从睡梦中被叫起来,带上武器和查线工具走出竹棚,精神抖擞地出没在漆黑一团的山间密林之中;有时候连队接受了一项中长距离的架线任务,往往要出动两个班甚至一个排,各班先在地图上将线路划分成几段,明确各自负责的区域,然后前呼后拥,翻山越岭而去。

新来乍到环境生疏的地方架线,全靠军用地图和指北针执行任务。不过,由于地形异常复杂,因植物高大经常遮挡视线,加上士兵的文化水平参支不齐,在野外因地图辨识不清,走错路撤线重架的情况偶有发生。

有时一天都吃不上一口热饭,稍不留神便有人从树上掉下来或在山路上摔一跟斗;遇到晚上刮风下雨,执行架线任务就更困难了。如果遇到上级发来敌情通报,连队一般要布置安全保卫的紧急措施,往往一晚上都休息不好,但第二天照常生龙活虎地执行任务。

一般情况下,我作为军械员兼文书,直接在指导员领导下工作,通信员则多跟随连长行动。为工作方便,我有时也和指导员住在一个帐篷里。

树林里蚂蟥、蜈蚣和蚊虫到处都是。有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脖子上有个东西在爬,凉嗖嗖的,也没有多想,顺手抓起来一甩,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呼小叫的惊叫唤。

我赶紧爬起来拧亮手电筒,原来我把一只绿幽幽的壁虎,甩到了在紧挨帐篷站哨的新兵身上。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我看到帐篷的横杆上还爬有七八只壁虎,把我吓坏了。

指导员从军十数年,见多识广,对我的少见多怪,不觉好笑,说莫怕莫怕,四脚蛇不咬人,山里人经常捉来当药,“泡酒喝医风湿”。后来时间长了,就无所谓了,哪怕壁虎在身上爬来爬去,照睡不误。

这一时期,部队几次组织在师指所在的村寨里放电影,我在看电影的时候,开头不免心里直打鼓,这里离国界实在太近了,说不定放电影的声音河对面都能隐约听见,但慢慢地就习以为常了。

1月27日,农历已未年春节的前一天,我和连队的司务长、给养员一起,受派遣随通信营的军车去了一趟河口县城,为连队采购年货。

两辆解放牌军车一前一后拐出山口,上了沿河公路。我们和随车的一连、二连的采购人员,紧紧握着压满子弹的冲锋枪,好奇地打量红河的对岸,大家都有点紧张。

从快速行驶的军车上隔河相望,对面是一片穷乡僻壤,起伏的丘陵大都长满了荒草,但也有一些山坡光秃秃的,满目荒凉。据说那是越军为了防御的需要,人为砍光了树木。

对面也出现过一个有几幢茅草屋的小村寨。远远望去,里面静悄悄的,看不到有人活动。有时能够看到对面的公路,但也没有行人和车辆行驶。在宽敞的河滩或渡口周围的山坡上,隐约有人在窥探,可能是对方的潜伏哨。

我们在红河沿岸我国境内的蒙河(云南蒙自至云南河口)公路上一路狂飙,沿途遇到的都是高速行驶的军车。公路上也有少许行色匆匆的行人,但大多背着枪。公路拐来拐去,时而沿着河岸延伸,时而又离开河岸拐到山后。只要军车拐进山后,经常见到部队的绿色帐蓬和站哨的士兵。

我们来到沐浴在淡淡阳光下的云南河口。此时的河口县城已然是一座空城,基本上成了一座兵强马壮的兵营。县城不大,好多店铺都关着门,开着门的商店里顾客很少,街上的老百姓也不多,来来往往的多数是背枪的军人。

河口,这座祖国东南的边陲小城,与一河之隔的越南老街,已经成为真正的两军对垒的前线。老街是越南黄连山省的省会,既有通往越南首都河内的铁路,又有公路和红河水运的交通便利,是越西北的重要门户。

中午,我们采购完物资,一行人信步来到中越友谊大桥,站在位于桥头的海关楼门口。放眼望去,可见铁桥的正中央两国交界处,停着越军一辆装满27吨炸药的破旧火车车厢,车厢的四周挂满了铁丝网。桥的那一头,有几个斜挎56式冲锋枪的越军哨兵,也在扭着头好奇地盯着我们。他们背后的越南老街,静悄悄、灰扑扑的,尽是些土屋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