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向窗外看去青绿色的一片,唯有那红叶李树正开着似桃花般粉嫩的颜色,这个时节不是开桃花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树,仅仅是看着。偶尔会有几个女生拿着小型相机摆拍着,几个男生走过赞叹一下,但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那是什么?”他指着窗外的树问道。
李江几回道:“不知道。”
“什么品种?”
“不知道,“李江几转过头看向教室门口“可以问问小郑。”
他转过头去正瞧见李江几向班主任打手势。
“干什么啊~”班主任带着慵懒的语气
“问你一个职业性的问题,那是什么树啊~”李江几说着在结尾模仿了班主任的语气。
班主任眯了眯眼睛,“专业”地考察起外面的树,好像他从没有关注过这些树那样。
于是乎班主任开始说起“双子叶”“被子”这样的字眼。
“嗯,嗯,”他和李江几应和着自己招来的职业性回答。
最后等到被科普完后依旧没有提到树的名字。
“所以,这树叫什么…”李江几慢慢地问道。
“忘记了。“小郑快速地答道。
于是铃声响了,下午第一节的生物课要开始。
“好啦,好啦,大家回到位置上。”班主任拍拍手说着走上讲台。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回到位置,如果是数学老师的话这时应该会数落学生们明明已经是个高中生却养不成小学生的习惯,类似于提前拿出课本,但除却生物和文科大部分课堂都脱离课本,况且念课本的教师一般受不到学生的欢迎和尊敬,尽管当下的师生关系并不乐观,所谓正常人应当正常地活着,所有人都是这样欺骗着自己,才能取得现今的稳定吧。
座位是两周一换的,虽说只是第一组到第二组的区别(从右到左数),但很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态,像他这样缩在第四组最后,尽管容易走神,可精神上的舒适却是无与伦比的,只要小心,就不会跟任何人视线交错,甚至可以放肆地扫视教室。
教室靠室外的一边的窗户是落地式的,也就是第四组的那侧,窗户又高出地面30厘米,所以对外有一个20厘米的“供”动物爬行的平台,猫喜欢透过玻璃看着人,于是这就成了最佳观赏场所,猫看人,人也看猫。
没经历过苦难的人往往对外貌极具反应,对流浪猫更是有溢出的同情心,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猫,明明是流浪猫,却完全没有饥饿的痕迹,不如说它已经很久没挨过饿了,学生们特地买了猫粮来喂食,尽管这是学校明令禁止的,然后猫也习惯了被喂食,来这种平台的数次也逐渐增多,每隔十几分钟就有不同的猫登台停留,短就数十秒,长则数小时。
猫是真的能趴着不动一整天,它们知道自己呆着就有人送食物来,有人羡慕,羡慕它的待遇;有人不快,不快它的从容;有人嘲笑,嘲笑它被人圈养。
他想着,没什么好羡慕的,这是一只流浪猫能得到的所有了,人能得到更多;没什么好不快的,这是一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生命体都能做到的;没什么好嘲笑的,这是自然界的常态,寄生与被寄生,更况且这些猫比这些学生自由得多。
回过神,好似过去数天的时光那样,这世上不存在永恒,但总有那么些时刻让人们觉得是永恒的,或许是课堂上的困意,又或许是旗杆上的旗帜。
“嘿!嘿!你在听吗?”李江几正疑惑地看着他。
“抱歉…稍微…你刚刚说什么?”
“唉,算了,我都习惯了,高二有个女的跳楼了。“李江几看向对着走廊的窗户。
“噔”,心里一颤,尽管听过不少自杀的事件,想必这是与他最接近的一次吧,他不自觉地同李江几看向窗户。
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点半秒说:“真说,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听说是两个提早来教室学习的女生发现的。”
“在哪?”
“就在我们走廊对面2号楼旁边的草丛,你没发现现在走廊那边全是人吗!你这个走神肯定是病吧!”
这时他才注意到外面很吵闹,而教室里早已空无一人。
“那你为什么没去看?”他有些疑惑,是个人就有喜欢凑热闹的习惯,对于新奇事物。
“我…我不想去看,人巨多,懒得凑热闹…”李江几有些支吾。
“你怕?“
李江几摇摇头说:“听说头都快摔断了,好像正好脖子摔在那个石头上…”
他想起草丛边上有用大理石做的长方形的长八米宽四十公分高六十公分的长椅,说是椅子,不如说是石头打磨成能平坐的样子,说是石头倒是没错,若是摔在那个玩意的边上,那确实是……
“警察已经来了,应该很快就能解决吧。“
“希望如此。“他想着这几天的话题怕都是这一个了。
停顿片刻,原本只有10分钟的课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哦哦,想起来了,听说隔壁国科研究院要有个大角色来拜访了。”//Charles Jones
“什么大角色,来我们这是没处去了吗?“
“真的大角色,国际大咖啊!“李江几说得有点激动起来了。
“你这样越说越让我想起之前那个叫王什么龙的金牌讲师的考前动员演讲,名号是特别多的,质量是豆腐渣的。”他不屑地挥挥手。
“卧槽,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李江几凑到他耳边不轻不重地说“查尔斯要来了。”
“他妈的,不会吧,那个查尔斯?”他忍不住后仰。
“就是那个啊,我上次帮小郑端作业本的时候他跟我说的,保真。”
查尔斯·琼斯,一位原本在厨房用具公司工作的普通职工,一年前却发表了《大气的驱动力场的分析》,再而研发了气候数化器、拟态圈制造器等众多发明,现在被称为“人类称神的第一步”
近几年来异常极端天气不断增多,深入了解和掌控气候是一个迫切的课题,查尔斯攻克了它,用中国的古话来说,他已经是能“祷请风雨,莫不辄应”
“你说我们要是能去在他们留影的时候蹭蹭,是不是就能出现在以后的历史书上了。”李江几说。
“前提是你能靠近他,之前学校里不是批了一波学生去国科那参观,说不定能撞上”他对李江几一脸坏笑地说。
“得了吧,回来不知道要写多少字感想,我要是真上了历史书,只能是成为这本历史书烂的证明罢了。”李江几挥了挥手说。
“对了,有部电影刚刚上架,国外评价挺高的,吸血鬼题材的,叫《血泪》来着,周末要不要一起看?”
“这周末没事,应该可以,回家之后QQ上再说吧。”他想了想说。
“行。”李江几愉快地说。
关于自杀的话题如海啸般无法阻挡,这不是个好话题,但年轻人总是忍不住提起它,从很多角度来看他们确实离它是那么的远,从现实角度来看他们又离它很近,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谈起它,而对他来说这些都仅仅是话题罢了,尽管他曾经也想一了百了,但如今看来它依然离他很远。
学生们等待着消息的传递,又或者去向老师打听,但班主任的脸上没有了平常轻松的表情,聪明人自然不会去自找麻烦,但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如果有人说自己不怕麻烦的,肯定是因为碰上的麻烦还不够麻烦,查理斯马上要来国科研究院了,有合作关系的学校突然来个学生自杀,无论说什么肯定是要先压下来的。
这是郑长安第一次当班主任,刚当老师的第二年,大学一出来便挑了份离家近的学校上课,无比顺畅的人生,大抵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令他感到不适的原因只是感到日常受到了波动,他只想安安心心地上班,平平常常地回家跟老爸老妈吃饭。
学校临时组织了一次老师会议,平时是周五照常开会,老师都不在,临时的自习对于二三流学校的学生来说不可能等于普通的自习,到处都是谈论声,虽然有几个体育老师留在教学楼看着,但总归是体育老师,不似其他老师那样严肃,反而跟几个善于交际的学生一起聊倒是常见的。
虽然吵闹,但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等待一个“结果”。
最后中午就传出要回家的消息,班主任也证实了,回宿舍的路上的学生比平常更吵吵嚷嚷,他把饭卡给了室友,帮忙宿舍打卡,打了个电话给老妈,没接,便打电话给老爸,今天是周三,照例要去六号楼的会议厅看看书,没有固定的位置,看自己心情随意地挑了个座位坐下,拿出书中的书签。
他读过不少书,但其中的内容并没有完全记下,只有在少数几个场景让内心震颤的时候,那样的文字会他永远铭记,不是记个大概,而是变成鲜活的回忆,像《战争与和平》中皮埃尔低头凝视自己的脚趾时,或是《渡鸦之影》中佛奈娜逝于黄昏之余晖。
待他慢慢融入书中时,会议室响起了钢琴声,那架黑色钢琴一直在台上,除非是领导的声音响彻学生与老师的脑海的时候,否则它就那样躺在那,好像它的时间不会流动,或许钢琴设计时就已经有吃灰的预估了,这架钢琴的使命好像就只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此刻一位少女却弹奏起它,抖落它身上的灰尘。
前几次还是莫扎特,他记得刚开始时,尽管他假装不在意钢琴声与这位同级生的存在,但总是暗暗地去了解她,高二3班的筱若。
但他不会得寸进尺,很多时候萍水之交仅仅是停留在萍水之交,世界那么大,别提什么相见恨晚、一见钟情,一个人又能有多少次萍水之交呢?
所以他知足,而她何尝不是如此,筱若一开始只是以怯场为由向音乐老师提出午休借用会议室钢琴的请求,她已经登台表演过多次,但登台的恐慌并没有因此减弱,困难也好、挫折也罢,不是所以人都能适应的。但此时只为一个人演奏的感觉更像一种联结,厉害的钢琴家应该都能与观众联结,让心中感触传递出去,她这么想着弹奏起曲子,一首原本应该用筝弹奏的曲子。
他从书中稍稍走神,因为此时的享受实在不是他应得的,但如果有机会,他一定建一间这样大小的大厅,饰上希腊的石柱和雕刻,只为两人。在心中干笑几下,自己又怎么做得到呢,幻想让人自觉一无是处,他像迎着她的好意那样继续听了下去。
随意收拾了衣柜,戴上口罩,扶起行李箱,他准备回家了,按常理来讲,临近暑假,学校不会让学生回去的次数多于两周一次,如公告上美其名曰:“按照教育局要求“,况且学生的权力早已不如当初,就算学校有不合理或过分的要求,学生也只能骂骂咧咧地接受一切,学生的选择不过要么好好学习,要么混日子而已。他看向公交车内众人,都是跟自己一样的无望之人,拜倒在世俗之下的普通人,为何平凡值得歌颂,是否是一些幕后之手掌握了人们内心所追寻的那一份慰藉而提出的答案,它只属于少数平凡人罢了,多数的平凡人的那份平凡实际仍轻如毫毛,人们蹭着那余晖沾沾自喜。
“滴”公交车内开始播放普通话和方言的通知,他提起行李箱,很重,明明没有什么需要带回来的东西,心中却要“哼”的一声才将行李箱拎上车。
坐上单人座位,他心中的忐忑才慢慢消退,无事可做,窗外的景色是目光唯一自在的地方。父母以前喜欢到处旅游,偶尔会带上年幼的他,但他只记得侧躺在汽车后座睡觉的回忆和加油站的汽油味,以及他一遍遍看向车窗外的景色。从回忆中抽身,车到站了,一种异样感出现,他恍惚间想起李江几叫他去一起去看的电影
他下了公交车,转头看见了购物广场上的广告牌换成了李江几所说的那个电影的海报——男人面无表情地为一个年轻女孩撑伞,女孩背过的手中的那束鲜花在往下滴血。雨把这张海报的氛围营造的很好,甚至让他有了想马上去看的念头。
他没看第二眼而是扭回头拖着行李箱继续回家,雨下的很大,但他还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他没回头。
擦身而过的人穿着一身雨衣,手里抱着个纸袋。
气味跟人影一样一闪而过,他还是闻到了,是巧克力甜甜圈,“有品味”这个想法穿过他的脑子,这个购物广场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比不上那家甜点店的巧克力甜甜圈的一点。
他停在人行道上,猛吸一口气,把立刻去买甜甜圈的想法吸了回去。
一个身着白色大褂的男人忽的似雨滴一样没有声响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却回头了。
他看到男人眼中的兴奋和一瞬的惊讶,待那惊讶褪去,从男人身边雨滴开始,雨滴崩裂了,然后像涟漪一样散播出去。
大雨就这么停顿了一刹那,然后无事发生的继续下下去。
男人就站在那,看着瞪大眼睛的他。
“魔术”“魔法”这样词汇在他的脑中乱窜,心跳开始加速,他突然感到喉咙干渴难耐,逐渐无法呼吸。
这感觉让他有些熟悉,并非“魔术”“魔法”那样陌生的东西,而是“病痛”,他在刚刚得病了,而现在正在发作,就是害上了如此生猛的病。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站不住脚。他先是扶着墙往前走,再是撑着地往前爬。
无法呼吸与身体疼痛让他尝到了死亡的滋味,是喉咙中鲜血吗?他感到一丝甘甜,不是巧克力的甜,也许无论怎样浑浊的灵魂总是掺着一丝甜味吧。
不知道过了几秒,他的手感受不到雨滴了,是街边的亭子,到了,“也许我的命也到头了,”他这样想的“要是能再吃一口巧克力甜甜圈就好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面包店离他有500米的距离,他爬不过去。
可笑,自己是如何死去的都不知道,这没有价值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喂,你没事吧?”一个声音从亭子里传了过来,他已经分辨不请这是怎样的声音了,视觉也开始变得模糊,心脏也慢了下来。
“唔,是他们吗,那我的运气还没有那么差。”
他一抬头,那人已经跪在他面前。
他的脸被轻轻捧起。
一次呼吸的时间里他又尝到了死亡的滋味,那悠长的旋律,鲜血的甘甜,灵魂的甘甜,还有巧克力的甘甜。
“巧克力甜甜圈!”他猛地起身大声喊着,一下子把眼前的人撞开。
“唔!”一声惨叫,不是他的。
他站起身看到是先前那个穿雨衣的人在满地打滚。
“喂,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你小子!”那人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指着他“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吗!”
“对不起——”他狠狠地弯下腰。
这时他才定睛看了看眼前人的面貌,不过二十,精致的面容,但一身阴暗与苍白的气质赢过了面容,最后是眼瞳的那一抹鲜艳的红色。
看向女人的一瞬间,他的血液战栗不止,在她睁眼看向他时便止住了,她肯定不是人吧。
回想起先前的那个男人,他转身看去,只能看到大雨滂沱。
“请问前辈,是什么。”他犹豫了半天又回头弯下腰。
“什么是什么?”女孩捂着头回答。
“哦,我?我想想啊…”她坐在垃圾桶上翘起二郎腿“哦!对了,”她指了指广场上的广告牌“类似于那种?”
他愣了愣说:“难不成刚刚…”
“对了,亏你能那么快理解呢,可塑之才。”女孩打了个响指。
“那我…”他正打算说些什么。
“我叫雩,你叫什么?”雩抢过话。
“…我叫岚止。”岚止回答了她。
雩向岚止伸出手。
“岚止,你愿意成为我的血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