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廑州百年难遇的一场初雪1
“阿母,您说这雪,还得再下多久才给停,刚才我让安叔出去打听过了,说是河道上的那些船都给停了,也不知道阿耶什么时候回来。”
“阿母也不知道,你快进来屋里来,别在风口杵着,待会着了凉,就给要吃药啦。”
一位珠翠环绕的妇人正挨着一个旺盛的火盆子旁取暖,丰腴的身段映照的是硕大的腹部,面容慈和的朝门口望着。
“哦,对了,阿母您这次回。”
“怀的会是一位阿弟吗?”
“玉儿,不管怀得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阿母的好孩子,去看看厨房备的饭菜好了没,今日晨起许是胃口淡了些,这会又饿了。”
“诶,好嘞,阿母。
“我这就去瞅瞅,您裹紧些这褥子,不许着凉了。”
空旷的屋里,除了炭火的哔哔声,就没有了其他声音,臃懒的妇人只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身边服侍的婆子,小心翼翼的搀扶,生怕有一点闪失。
“阿奴达,你说大郎何时回来,一连数日,都没有一封信回来了。”
“大爷会回来的,您现在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该忧思过度。”
“罢了,让人把饭菜摆好就下去吧,今日只要玉儿,陪我吃就可以了,你也下去用饭吧。”
漳雯玉才把饭菜摆好,扶着母亲一步步走到食饭的凭几旁。
“阿母小心点…”
坐在旁边,给羊栖氏正安静布菜的漳雯玉,笑得才哄着羊栖氏吃上几口,就门口就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在囔着什么。
“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谁回来了?”
门口的侍女急匆匆进来,特意还后退了一步,就为了把身上的寒气抖了抖才上前一步跪下道
“是大爷回来了。”
“人了?在哪?”
“大爷说,一身风尘仆仆的,还寒气绕着身上,怕染到您,如今您快要临盆了不好染上寒气,就急匆匆赶去了浴房,待会就来。”
“阿耶回来了?”
“阿母,您先吃,我去给阿耶添个碗筷,想来他也未吃。”
“成,玉儿最贴心了。”
妇人只能捡得汤喝了几口垫垫肚子,没一会男人就一身成稳干净的衣裳,进来了屋里,瞧见在凭几上坐得喝汤到羊栖氏。
“这会都传饭好一会了,还没吃,待会肚里的孩子也给饿着,以后不许这样了,对了!玉儿可有好好照顾你阿母没有,来,让阿耶瞧瞧,都快一年没见了,如今,可是亭亭玉立起来了。”
“阿耶,您也吃,玉儿给您盛一碗汤,去去寒。”
“好孩子,在家里照顾你阿母也是辛苦了你。”
“不辛苦,只是阿母近几月被肚子里的阿弟折腾的不容易,
“那,玉儿以后替阿耶多管教管教这个阿弟,不许叫他淘了。“
“好,一定不叫他淘。”
屋里笑语燕燕,另一边的祠堂中,一圈乌泱泱的人正沉默不语,一阵死气沉沉的。
还是温馨的一家人,被一阵慌乱打断,急匆匆之间一个小厮进来了屋里跪着在地上道
“大爷,家君有请您去祠堂。”
“好,待会,稍后我就过去。”
小厮离开后,屋里寂静了一会,羊栖氏才道
“这个时候,就急匆匆让大郎您去,不知道所为何事?”
漳文澔站起抖了抖身上衣裳,轻轻拍了拍妇人肩膀道
“无事,我去去就回。”
“好,不要走得急了,外头雪才化,路上滑。”
“照顾好你阿母。”
“阿耶放心…”
“让个小厮跟着些,拿上小炉子跟在旁,驱驱寒气。”
漳文澔才走没一两个时辰,在凭几上的羊栖氏就动上了胎气,脸色苍白的抓紧身边大女儿的手腕。
“玉儿,现在,去请晠郎中,再叫上之前备好的稳婆。”
漳雯玉跌跌撞撞的出去,吩咐人把西院的承西院守好,半时辰后晠郎中拎着药箱子还有一个药童来吧,稳婆后一步也到了,很快阿奴达就手脚利索的把人领进去屋里。
“稳婆,您一定要稳住,不要让咱们的夫人有事。”
“一定,一定…”
稳婆被阿奴达手忙脚乱的推得进屋里,院子只剩下漳雯玉和阿奴达对的月亮祈祷。
祠堂正堂,漳文澔才坐下喝口茶就听到小厮说夫人在自己才走后没一会就动了胎气,一时焦急不已,准备回去。
“这是要去哪?”
拐杖锤击地面的声音打断了漳文澔的思绪,担心妻子安危的漳文澔顾不得其他,跪下道
“见过大父,适才刚刚,小厮说家妇突然动了胎气,吾想去看看。”
“妇人动胎气有大夫,有稳婆。”
“你去了有何用?刚好这次有事要说,你留下吧。”
“这,是!!”
祠堂中一声稳重苍老的声音打断,一下子鸦雀无声了起来。
廑州淮安漳氏的第七位家主漳椻凱在身为廑州刺史的长子漳燿龨搀扶下走到上首坐下。
“阿耶,大父…。”
漳燿龨的四个儿子和两位早年收养的故旧之子以及漳氏的宗亲都齐聚在祠堂中,毕恭毕敬完后等待的漳椻凱发话赐坐。
“都坐下吧。”
“这次让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想看大家什么意见。”
“哈哈,家主您说笑了,有事大可直接说。”
“行啦,耀龨你来说吧。”
“最近风寒,老朽身子还没好利索,就让犬子和你们说吧。”
“家君决定从家中各位中选一位年岁刚好的女孩送往白奡山中的㳕院培养,在十四岁时送入宫中。”
“看各位有谁家中有合适的孩子,自然,家君一定会视如己出,尽心栽培。”
左右席上的诸位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表态,怕啃声的结果就是舍出去一个女儿,换了一个没有结果的承诺,一阵压抑的沉默后。
“长房长子,你的息妇不是正在分娩吗?若是女孩,交由你阿耶教养如何?”
漳文澔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惊恐中带着想拒绝的目光仰视自己的阿耶。
“阿耶,不可,羊栖氏于漳氏也是尽心尽力操持,您这样夺走她的孩子,不是要她的命吗?”
漳燿龨回头望着阿耶时,周围的人探出一丝冰冷的寒气,一个个如缩头乌龟一样,漳椻凱的手在拐杖上的转珠上左右摆弄。
“孙儿,你是吾漳氏的长子长孙,羊栖氏自然对漳氏还是你婆母鞠躬尽瘁的服侍,可是于漳氏,孰轻孰重你应该是知道,也给知道。”
“卯则,去让人看看,吾这个孙息妇生的如何了?”
“阿翁!”
“你敢忤逆吾?”
“阿翁,孙儿不敢!”
一个重重的头磕在地上,漳文澔心死如灰般一动不动,漳燿龨瞧得自己听话懂事的长子如此,只能闭上了眼睛。
“澔郎,百年以后漳氏,还是给你去支撑掌舵,一个妇人和孩子于漳氏的这一份基业祖望来比,孰轻孰重,你给明白。”
漳文澔几乎认命的绝望中点头,木然后抬头望着如泰山一样的祖父,带着哭腔声音
“阿翁,可能保护好这个孩子?”
“若…”
“若是一个女孩的话。”
“让她一生平顺,安稳的可以度过此生,阿翁可能办到?”
“澔郎,你!”
“怎可如此与长辈说话,有没有规矩?”
漳椻凱挥挥手示意长子住口,笑得又重新严肃中带着看晚辈长孙的慈和,缓缓道
“当然,老夫自然金口玉言,驷马难追,你可放心?”
祠堂外一个小厅堂里,不少妇人正望月祈祷的什么,是祈祷家主长子第一个儿子的新妇可以顺顺利利生下一个女孩,还是她的平安?
西院的承西院中,数盆红水被泼洒在地上,祈祷这样可以顺利生产破灾祈福。
“婆婆。”
“我疼,真的生不下来,”
一个稳婆慌慌张张中跌跌撞撞到了院子里,瞧见了在等弟弟出生的漳雯玉,不顾满手的血。
“去,去找大爷,说夫人难产了,这个孩子怎么也不肯出来,让大爷拿一个截断出来。”
漳雯玉惊恐望着屋里方向,头也不回奔去不该她去的祠堂。
在一群服侍临盆的侍女中一抹身影也跟着消失了,比一个八九岁孩子脚程快,早了一刻钟到了祠堂内,侍女对上首的家主漳椻凱磕了一个头,又对漳耀龨磕头。
脑门上的汗都顾不得擦,转头对下首第一座上的漳文澔磕头道
“夫人难产了,您拿个主意吧!这个可耽搁不了。”
漳椻凱在上首没有出声,只是一双枯瘦干瘪的手不断在摩挲掌心的拐杖麒麟文样。
“澔郎,你的新妇难产给赶紧拿出一个主意啊,是保大还是保小。”
漳文澔的一个族叔率先打破的宁静说出这句话。
“这个,保大!”
“澔郎!”
“二弟弟,孩子没了,还能再有,羊栖氏没了,阿兄迎她时,许过只她一人。”
漳燿龨皱眉长子的痴情也羡慕这样的情谊,转头望了望父亲。
“阿耶,您看这个如何去办?”
“保大,但必要时,尽可能保下小的,把人参,灵芝一道送去。”
漳椻凱说完这句话,漳文澔心中的石头像是落地了也心死了,看似慈祥的老翁关心孙辈,实际上不过是,去母留子的好听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