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怎教胡马渡阴山

源子河乃是桑干河的支流，冬季半涸，早已结冰。漫长的河谷尽头，是颇为险峻的锦屏山口。

第二天傍晚时分，抵达此处后，所有人方松了一口气。虽然要翻过这险峻的山口颇为吃力，但好在后方已没有追兵了。

昨日胡虏果然不肯放过这支看上去颇为庞杂的队伍，一支两三百人的骑兵队衔尾追来。

但他们并没有讨到好，河谷中虽然没有遮蔽，但正因其势狭长，反而能很好地掩护前方笨重的伤兵队伍，陆鹏亲自断后，带着两百名精锐击退了对方多次袭扰。

而他本人的一柄长剑更是斩杀了上百名胡虏，杀得那群贪功冒进的胡虏也不由得丧胆，最后不敢再追来。

而周军队伍中只有十余人被箭射中，只有两人当场身死，其余都被陆鹏救了回来。

站在锦屏山口处，陆鹏仰头看了看天空，这雪下了一天一夜仍然不见停歇。

他的面容虽然仍是颇为平静，但眼神中已有了一丝倦色，青衫上也沾染了许多鲜血。

一群军士小心地将几名伤兵从大车内抬下来，簇拥着向山口攀爬，经过他身边时人人满脸崇敬地躬身敬礼。

经过这一日一夜的逃亡，所有人都对陆鹏发自内心的崇敬。人人都清楚若是没有他，人心惶惶的队伍早就被胡虏击溃了。

待到最后一批人攀上山口后，陆鹏牵着元春也向山上走去。

他看了一眼，元春脸色有些怔忡，一向明亮的美眸此时也有几分恍惚。

“怎么？还在感觉不适么？”

元春脸色微红，忸怩道：“只是有些紧张罢了……大哥，春儿真是没用啊！”

她亲手斩杀了一名胡虏，虽然当场面色苍白，手脚冰冷，但仍是咬着牙仗剑跟在陆鹏身边。

这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决心，她像是在努力做到她曾经所说的，绝不会是陆鹏身边的累赘。

而她也相当聪慧，当陆鹏凭借无上轻功和剑法孤身冲阵时，她也绝不会自不量力跟上去妨碍。

陆鹏捏了捏她的小手，笑道：“怎么会？你已经够厉害啦，真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元春抿嘴笑道：“大哥莫要取笑，你才是大英雄，大家都对你好生崇敬呢！”

两人爬上山口后，路边坐满了歇息的军士。杨千户和廖擒虎迎上来，两人都是一脸轻松，毕竟过了这山口，前边就是云川卫城的范围了。

“陆先生，天色已黑，前边寻到一大片松林，咱们便在林中宿营如何？”

陆鹏笑道：“这些事杨千户做主便是，何必问我。”

杨千户连连摇头，他现在对陆鹏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晚便在山口的松林边宿营，陆鹏巡视了一圈伤员，虽然途中有不少重伤员在颠簸中伤口迸裂，但在他和姜怀才等人的护理下都平安无恙。

此时他们也同样十分轻松，那断腿的张雀儿正在火堆边跟人说起他家娃儿，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见到陆鹏走来，顿时无论伤势轻重，人人挣扎着起身行礼。

陆鹏忙止住他们，走到松林尽处，和元春依偎着靠在一棵松树上闭目歇息。

这一晚半夜时雪越发大了起来，更兼狂风呼啸，吹得呜呜直响。松林挡住了落雪，但寒风吹得人人瑟瑟发抖，虽然都盖着皮裘棉袄，仍是冻得不行。

这支劫后余生的队伍展现出了极强的凝聚力，为数不多的营帐都让给了伤员，所有人都尽可能蜷缩在衣物下抵御着寒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风雪总算是小了一些，廖擒虎带着几人出去哨探，向山下行了一会，转过一道山坳，向下瞧去，几人不由吓得头皮发麻。

就在这道山梁的坡底，竟扎着数个营帐，看样子正是胡虏样式！

营帐周围赫然堆了上百颗首级，一个个怒目圆睁，均是大周将士。

想来是昨夜这支胡虏恰好躲到山坳间扎营，由于风雪大作，双方都没听见彼此的声响。

若是这支胡虏再往山上探探，可就麻烦大了！

而此时营地的几名哨兵想来也是太过疲累，正缩在一处靠坐着打盹，完全没有留意到山上的状况。

廖擒虎暗叫侥幸，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向同伴比划暗号。

片刻后，陆鹏带着精锐突袭，这支毫无防备的胡虏军顿时大乱，绝大多数人还在熟睡中便做了糊涂鬼。

最后这支三百人的胡虏队伍只留下数名活口，审问后得到的消息让众人大吃一惊。

杨千户劈手揪住一人发辫，手背上青筋根根绽起：“胡说八道！短短两日，云、云川怎会就失陷了？”

那胡虏反而狞笑起来：“汉人守将蠢如猪狗，有何奇怪？想来我家将军连着大同府也……”话未说完，廖擒虎的刀柄已砸碎他满口牙齿。

杨千户失魂落魄，他顿时想起若是之前依自己的提议，如今哪里还有生机？

云川城都失陷了，其前方的红土堡怎可能幸免！

这支胡虏军正是追杀从云川城逃出来的周军直至这锦屏山下，可以想象如今整个大同府周围形势如何恶劣！

“陆先生，怎生是好？”

虽然打了一场胜仗，众人却都完全没法高兴起来，杨千户更是满脸绝望。

陆鹏沉吟了一会道：“不管云川城如何，大同府尚有大军驻守，应该没事，走吧，先去大同再说。”

这支军队再度出发，只是再没了昨晚的轻松。从此处到大同府虽然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但已不再像之前认为的那么安全了。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只遇上了一些散乱的周军溃兵，其中一些跟在了他们后边。

近晚时分，终于抵达了久违的大同城。到达城下后，望见城上的大周军旗，连陆鹏也不由松了口气，感到身体一阵疲惫。

大同城门紧闭，城上紧张地喝问，被廖擒虎泼天嗓门吼了回去。片刻后城门打开，一骑马飞驰而来，北宫遇惊喜地滚鞍跳下：“陆兄弟！当真急死我了，你若有个闪失，某又如何过意得去！”

当时平虏兵败，梁唯新见局面稍有不利，本人惊骇之下率先奔逃，宣大军哗然大溃，北宫遇的带着一万七千京营军也被乱军冲散，好在他和陈东雁稳住局面领军向东猛攻，得以率了数千残部突围而出。

他对陆鹏极为担心，虽然知道其本领，但战阵无情，万一有个闪失，他当真是难以自释了。

北宫遇经过一开始的欢喜后，再查看这支撤回大同的军队时，不由瞠目结舌：“这……你们逃亡途中，竟还将这么多伤兵带回？”

这不由得他不惊讶，要说军队能够安然无恙还可以说是运气好没被敌军追袭，但竟然伤兵都带上了，这就太让人震撼了。

“侥幸而已。”陆鹏笑了笑，皱眉看向大同城内乱纷纷的情景，只见满城俱是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模样，一队队兵卒奔走在街头，更有许多百姓披头散发的嚎哭。

“北宫兄，这城中……如今是何局面？”

北宫遇长叹一声，苦笑道：“正是大为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