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势跟踪大师(第2册):运用顶尖心理学家与交易大师的策略实现最佳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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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丹尼尔·卡尼曼:探究人性的复杂

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任普林斯顿公共与国际事务学院(Princeton School of Public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心理学和公共事务学名誉教授、普林斯顿大学尤金·希金斯心理学荣誉退休教授,以及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理性研究中心(Hebrew University of Jerusalem Center for Rationality)研究员。

丹尼尔曾荣获众多奖项,其中包括与阿莫斯·特沃斯基1(Amos Tversky)共同获得的两个奖项,即美国心理学会杰出科学贡献奖(Distinguished Scientific Contribution Award of the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1982年)和格拉威迈奖(Grawemeyer Prize)(2002年),以及实验心理学会的沃伦奖章(Warren Medal of the Society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ists)(1995年)、希尔加德心理学事业杰出贡献奖(Hilgard Award for Career Contributions to General Psychology)(199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Nobel Prize in Economic Sciences)(2002年)、美国心理学会(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终身贡献奖(2007年)、美国总统自由勋章(Presidential Medal of Freedom)(2013年)


迈克尔的话

丹尼尔·卡尼曼被称为“当今健在的最有影响力的心理学家”。对于熟悉趋势跟踪的读者来说,丹尼尔的前景理论以及他对行为经济学和金融学的观点,大家耳熟能详。


迈克尔·卡沃尔(以下称“迈克尔”)你从什么时候意识到你可以很自在地跳出常规看待世界、人性和行为?

丹尼尔·卡尼曼(以下称“丹尼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在科学领域,你发表一些论文,是因为你觉得有了新发现;但当时我们做研究的时候并不知道影响会有多大。阿莫斯·特沃斯基和我的工作始于研究不确定环境下的判断——仅针对某些有限制的问题的判断。我们研究了5年,最后在1974年写了篇论文,发表在《科学》(Science杂志上。这篇论文的影响之大、引起共鸣之深远超我们预想。看到反响那么热烈,我们才意识到自己的研究有多么不同寻常。大概是1974年到1980年间,我们开始意识到,人们把我们的研究看成是全新的观点。

迈克尔:如果有人问我:“学习在市场上取得成功的最佳方式是什么?”我一定会推荐你。华尔街有许多你的拥趸,这一定不是你的初衷吧,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丹尼尔:这一切都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也没有预想到。人们会对理性假设以及理性假设在金融和经济学中的主导地位做出一些回应。我们提供了一种分析工具,可供业内来质疑理性的教条。

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为什么我们的研究产生了影响,答案是偶然,这也成了有意思的佳话。我们通过实例呈现了观点,这些例子全是人们容易犯错的问题。一些非心理学专业的领导者看到了我们的研究,发现这些示例对他们也同样适用。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改变对于人性的看法。单纯地在大学生中收集数据或者让路人回答一些问题起不到实际效果。

迈克尔:读别人的故事是一回事,而真切地观察到自己内在的改变是另一回事,那才是奇迹发生的时刻。

丹尼尔:当看到自己容易犯错时,你会发现和你一样聪明的人也会犯错。因此你没法认为这些研究结果和你无关。正是这种巧合的形式让我们的研究工作产生了影响。

迈克尔:聊完了你早期的研究,现在我想讲讲你最关心的话题——幸福感,即记忆自我(Remembering Self)和经验自我(Experiencing Self)

丹尼尔:问别人有多幸福,有两种不同类型的问法。我们可以问“你现在感觉如何?心情怎样?”我把回答这种问题的自我称为经验自我,因为它讲述的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但如果你问:“假期过得怎么样?度假的时候有多开心?”或者“你去年过得有多幸福?”又或者,“你对自己的人生是否满意?”这是完全不同的问法。你实际在问的是:“你对自己人生的感觉是怎样的?想到你的生活,你有什么感受?”

对当下生活的感受,和思考对人生的感受,两种问题截然不同。这两种方式都可以衡量主观的幸福感:一种是让人们讲体验,另一种是让人们思考人生并评估。而不同的因素对于体验和人生评估都很重要。

迈克尔:两者很容易混为一谈。例如,你分享过一个关于旅游中拍照的例子。

丹尼尔:在很多情况下,我们计划假期是在构建以后用于回忆的内容,而拍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认为,如果你比较一下人们回忆的时间和实际体验的时间,前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我们往往过于重视回忆。



迈克尔: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每个人都拿着智能手机,不停地自拍。大家都在努力地捕捉人造的瞬间和回忆,而不是活在当下、体验当下。

丹尼尔:记录当下发生的众多事情的能力一定会影响人生体验,因为你正在把你的体验作为未来的记忆评估。从一定程度上说,当你拍下看到的景物之时,你对体验本身的立场也有所不同。这肯定有些影响,不过我也不能说清到底有哪些影响。我还没有分析过这些。

迈克尔:我读过你说的一句话:“一个无法接受损失的人,有可能接受那些他本来无法接受的冒险。”这在不同领域可能有不同的含义,但是在交易的世界中,对于损失耿耿于怀的投资者往往会失败。

丹尼尔:我们当时的研究并不是针对投资者的,但是后来有研究确实证实了这一点。研究发现,如果某天交易者一直在亏损,那么他们会在下午晚些时候冒更大的风险。这似乎意味着你无法接受损失,企图弥补损失,而这恰恰会让你寻求风险。这对交易者来说可能代价高昂。在极端情况下,有些交易者甚至铤而走险,陷入谎言中,成为流氓交易者。当然,这些都是极为少见的情况。



迈克尔:现在让我们再稍稍换个方向,聊聊泡沫和从众行为。

丹尼尔:从众行为是与生俱来的。当我们看到很多人朝一个方向跑的时候,我们通常也会跟着往那个方向跑。极少数聪明人会朝另一个方向跑,但是当看到人群朝一个方向移动的时候,我们中的大多数会跟着人群走。这对市场行为来说意义重大。总的来说,这种心态导致个人的表现远低于市场预期,因为在市场上涨时,个人往往入场太晚。由于从众心理,人们行动的时机总会有所偏差,远不如采用并坚持一个策略。

迈克尔:除了研究工作,你还有其他喜欢做的事情吗?

丹尼尔:我已经从学术生涯中退休了,现在从事咨询工作。和学术研究一样,我也非常享受咨询。45年前我和阿莫斯·特沃斯基开始研究,我觉得非常有趣,因为他非常风趣,幽默感极强,我们一直在笑。我们在开怀大笑中做了12年的研究。有趣的是,我们研究的是各种偏见和错误。我们并不想证明人们是愚蠢的——因为我们从来不觉得人们愚蠢,也不觉得自己愚蠢,我们只是单纯地研究自己的错误直觉。在对这个话题的研究中,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迈克尔:可以想象,两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百分之百投入研究。那种感觉一定很好。



丹尼尔:确实是的。我们是好友,在这10年里,我们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交谈,这不是寻常的研究合作方式,因此我们非常幸运。我们喜欢彼此的陪伴,研究主题又可以在有趣的谈话中进行研究——审视自己的直觉,提出问题,观察对方的反应,然后建立同类的理论、谜题和直觉。非常棒。

迈克尔:你和你的合作伙伴在整个研究的过程中都体验到了幸福感,你们也探索出了所有的这些新发现。但是好像在公共政策方面,如今很少有关于幸福感的讨论。幸福这个话题被完全排除在外。

丹尼尔:其实并不是这样。对于幸福的研究实际上是英国政府的官方项目。2010年到2015年期间,执政的英国保守党/自由民主党联合政府就把主观的幸福感作为政策目标之一。让群众保持幸福生活正在迅速成为一项公认的政策目标。

也有很多大型国际委员会。对于幸福感的正式衡量已成为常态。在英国、加拿大、许多欧洲国家和澳大利亚,政策都在朝这个方向发展。甚至在美国也有关于实施幸福感的衡量标准的正式讨论。当然,如何具体实施、是否准备就绪,以及对于幸福感的理解和衡量是否成熟到可以作为政策依据等,还有诸多疑问。对此还有争论的空间,但我认为,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幸福感在政策中的作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迈克尔:个人情感是由可能性而非概率驱动的。这个观点可能容易理解,但在决策制定方面并不一定是好事,不是吗?

丹尼尔:我猜你说的是希望和恐惧。我们认为,创业活动很大程度上是乐观主义驱动的,因此人们之所以冒着风险,大多数是因为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概率——他们其实在自我欺骗。我对于风险接受者的看法是:一方面,他们厌恶损失,他们讨厌失去;另一方面,他们又非常乐观,甚至乐观到自欺欺人的地步,因为他们不知道面临失败的真正概率。这种组合催生了风险接受行为,但主要还是因为乐观。

创业者、市场推广者、小企业家身上都有这种特点。我记得,美国小企业5年后的平均存活率仅为35%,而大多数开始创业的人通常认为自己成功的可能性高达80%,甚至更高。正是这种错觉让他们不断坚持。我曾经说,乐观是资本主义的引擎,因为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对社会有益,但是如果人们真正知道自己冒着多大风险,他们就不会愿意承担风险了。

迈克尔:你认为前景理论产生了多大影响?有影响是一方面,但是人们是否接受这个理论?举个例子,我们在过去15年间都观察到,美国股票市场出现了一些奇妙的泡沫和泡沫的破灭。

丹尼尔:我并不是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的专家。我感觉有些聪明人在研究这方面的理论,但还处在早期阶段。

你刚问到前景理论的影响,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因为一些主要的经济系和金融系的核心课程就是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哈佛大学的经济系是全美国最好的经济系之一,有着最杰出的行为经济学专家,许多优秀的学生也在那里进修。许多厉害的学者正在进入这个领域,在不久的将来,行为经济学会得到大力发展。

迈克尔:我想我更多是从更成熟的经济学领域出发,也就是更理性的一面,而你是从另一方面考虑,两者总会有些冲突。

丹尼尔:确实。2013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了两个人,这两位同为金融领域的学者,但是想法却非常不同。一位是尤金·法玛(Eugene Fama)2,他是传统派,尤其崇尚理性市场;另一位是罗伯特·希勒(Robert Shiller)3,他推崇非理性繁荣,不相信市场的理性。这两派在金融界都十分活跃。我感觉很多年轻人可能偏向行为金融学,但我也不确定。

迈克尔:对某些人来说,诺贝尔奖获得者遥不可及,但是他们却能与诺贝尔奖获得者年轻时期的经历产生共鸣。你能不能聊聊早年的经历?我了解到,有次你是在法国遇到了一位德国士兵,而这次经历改变了你。

丹尼尔:那是战争时期,我当时7岁——也就是1941年,德军占领了法国。当时反犹太措施已开始实行。还没开始大屠杀,但他们正在准备阶段。犹太人要佩戴黄色的大卫之星,也开始宵禁了。我有天和朋友在外面玩,过了宵禁的时间,所以我把毛衣反穿,然后往家走。快到家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在巴黎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德国士兵正朝我走来。他穿着黑色制服,我知道糟糕了。虽然才7岁,但我知道他是德国党卫队的。他走向我,我当时一定在发抖,我记不清所有的细节,但我记得他把我抱起来,拥抱了我。我还记得我很怕他抱我的时候看到我毛衣里面的黄色星星。然后他放我下来,打开钱包,拿出一张小男孩的照片给我看,最后他给了我点钱,我就回家了。这段经历充满着复杂性——他显然已经准备好,甚至可能愿意杀掉像我这样的人,但同时他有个儿子,他爱儿子,而我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正是这种看到人性复杂的经历指引着我,启发了我的许多研究。从那以后,我一直对人性充满好奇。



迈克尔:最后我推荐大家一定要读读你的著作《思考,快与慢》(Thinking, Fast and Slow

丹尼尔:我在这本书里讲述了我的研究和其他学者的相关研究。这本书并不是自传,而是关于思考和决策的。


1 美国行为科学家。

2 著名经济学家、金融经济学领域的思想家,芝加哥经济学派代表人物之一、芝加哥大学教授,201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3 美国经济学家,学者,畅销书作家,也是耶鲁大学经济系著名教授,当代行为金融学的主要创始人,201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