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脏水
倭人？！
通倭是死罪！这可比御史上书的贪污，要大得多！
陈知行的心底泛起一阵苦涩，祖父到底是在用他涉险，还是以他为饵。
不论是什么，现在他都只能抵死不认。
“我如何知道什么倭人！我本来在街上看着火龙舞看得好好的，就被人虏进了戏楼！”
陈知行捂着肚子，痛苦道，“孟世子，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先送我去医馆。”
孟令舟扯开他的衣襟，“小陈大人，软甲都穿上了，还说什么都不知。”
“巴掌长的短刀不过扎进一半不到，不伤肺腑，怕是走不到医馆你这伤都愈合了。”
他跟着父母在边关长大，打起仗来断胳膊断腿随时可见，像陈知行这样的伤都不能叫伤。
什么走不到医馆就要愈合了？！
陈知行现在只恨自己当初替祖父写的讨伐卫国公一门，笔杆子没有再激烈些！
可他现在不得不低头，他一介文人何须和一个粗莽的武夫计较。
“孟世子不用讽刺在下，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样的危机也还是仰仗孟世子才得以活命，大恩难报，孟世子日后用得上在下，一定赴汤蹈火。”
“只是，孟世子要什么解释，在下着实不知，不然又如何弄到这般狼狈境地！”
孟令舟转动着短刀，他的手指抚过刀柄处的图案，图案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缠绕着一树花叶繁茂的树。
“小陈大人，有些借口，可以说给别人听，本世子难信一个字。”
“小陈大人文采不错，太傅殿上一番慷慨激昂，我孟家一门，竟然成了为了军功而挑起西北战事的罪魁祸首。”
“西北已定，才不过几年的光阴就卸磨杀驴，未免太着急了些。”
他一把揪起陈知行的衣领，竟将他整个人提着离地了好几寸，他双目赤红，眼神变得阴鸷狠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陈家在后方吸了西北军多少血！”
顿时一阵拉扯的疼痛，粘在伤口上的衣衫又生生剥离，陈知行捂着肚子，鲜血再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顿时疼得他满头大汗。
被迫直视孟令舟摄人的眼神，他咬着牙不敢喊疼。
祖父为什么要将孟家拉下来，除了陛下想收回兵权之外，还有京中想要孟家死的人太多了，陈家太微不足道了，只是跟在后面喝了两口汤而已。
西北战役，前前后后打了六年之久，军费本就消耗巨大，朝廷苦不堪言，赋税增加后，百姓民不聊生。
更何况，军费下来后，经过层层盘剥，这其中喂肥了多少人，都是满门的死罪！
可是这里面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娘家，事关皇家颜面。
到底是死满京的勋贵，还是死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他吸着气道，“孟世子如果这么断定是陈家所为，为什么不面呈陛下。”
孟令舟垂在身侧的手，握着匕首紧了紧，鼻翼翕动着，“陛下已经两个月不临朝，朝堂事宜每日由内阁面呈。”
“陈太傅身为内阁大臣，圈禁了陛下。”
陈知行顾不上腹部的疼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仰头笑了两声，又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正在躲避倭人，立刻又收声压低了嗓音。
“孟世子身手了得，可想法未免太天真，圈禁陛下，陈家可没有这么骇人。”
陈知行看着衣襟上孟令舟青筋暴起的手臂，“孟世子，在下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冲着今日的救命之恩，奉劝孟世子一句，卸交兵权，告老还乡。”
孟令舟蓦地抬起眼，他自是知道不是让他告老还乡，而是他的祖父卫国公。
他勾唇冷笑一声，“然后认下小陈大人笔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将孟家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是吗。”
陈知行不否认，“名与命，孟世子自行抉择。”
“抉择？不都是死路一条吗，还有什么可抉择的。”孟令舟倏然抬手，那把短刀抵在陈知行的脖颈间。
“现在倒是请小陈大人抉择一下，是死在我的刀下，还是出去死在倭人的刀下。”
脖子间的凉意，让陈知行忍不住后仰，他似乎都能听到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孟、孟世子，诛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他额间滴下冷汗，孟令舟有多疯他是知道的，年少时刚刚回京就一战成名……
“哪里来的朝廷命官，我杀的明明是通倭的卖国贼！”孟令舟的刀往前一寸，陈知行就胆寒三分。
“所以，小陈大人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陈知行被迫仰着头，脖子上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刮着刀刃带出丝丝血痕，他颤抖着声音。
“孟世子，满京谁人不知，我祖父最不看好的就是我爹，就算陈家真的有什么秘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是吗？你几个叔叔可没有一个有你爹的官职高，不被看好还能靠着太傅平步青云官居三品，还是户部那样的要职。”
他倏然抬起眼眸，眸底迸射出点点寒意，“当年西北之战，贺兰一役，援军迟迟不到，到底是谁的密令。”
陈知行的眼神躲闪了一瞬，随后他移开了视线，“当年我也不过是个孩童，哪里会懂这些。”
孟令舟盯着他的眼，手中的刀刃一寸一寸的逼近陈知行的脖颈。
“小陈大人，本世子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善人，更没有再多的耐心。”
陈知行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我说！”
“是、是太后！”
孟令舟握着短刀的手微微一颤，片刻后才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在地上。
陈知行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像是劫后余生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孟令舟看了眼手中的短刀，冷笑了一声，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陈知行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孟世子是怎么知晓我知道的。”
孟令舟的脚步一顿，“酒是个好东西，小陈大人说了许多的话。”
元宵的诗会上，他听到陈知行酒后赞叹孟将军的领军才能，可惜有人不喜欢。
他就知晓他一定知道些内幕。
他来青州，也是查到当年贺兰战役侥幸活下来的父亲旧部在这儿。
当年战前部署他就在跟前，明明是援军延误，却说是他爹贪功冒进。
这盆脏水，谁泼出来的，他要原封不动地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