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9章 老丁身死,黄牛殉主
“将囡囡还给我…!”
丁老汉转身操起被他放在木桌上的菜刀,直直对着柳如烟而去,他暴跳如雷,苍白的脸颊憋红了,手背上、脖颈处、额头,显出一根根饱满的青筋,怒道:
“如是不然,定叫尔等试试老汉的菜刀…”
民间戏语,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可惜这只是建立在强过他人武力之下的手段,对于强者而言,有无菜刀都可杀人,然而对于弱者,或只是壮壮胆子的由头,又或只是发泄怒火的借口。
老妈子对着四个彪形大汉斜了斜眼,那四位汉子心领神会,他们露出戏谑的眼神,打量着丁老汉。
其中闪出两人,他二人速度极快,跳跃起来,在丁老汉还没走到柳如烟身前,便将他踢倒在地。
两人嘴中不听吐出芬芳:
“老东西,给你脸了?敢在我们眼前亮刀…”
“废物,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呢?这也汰不经打了…”
“……”
他们一边说,一边朝着丁老汉连连下脚,几个呼吸间,丁老汉连连吐出几大口鲜血,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爷爷~爷爷…”
“放开我爷爷…”
“不要打我爷爷…”
囡囡在丁老汉倒地的那一刻,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挣脱老妈子的束缚。
这时,柳如烟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她取出手绢细细给囡囡擦拭着泪眼。
猛然间,囡囡一口咬着了柳如烟的手腕上,使得柳如烟面色一下难看起来,她狠狠甩出一巴掌拍在囡囡脸上,冷声道:
“原本我还有些不舍,打算在半路村落找个女娃将你替代了,可你竟敢如此,休怪我不念骨肉情分…”
“呜~呜~呜…”
“囡囡要爷爷!不要娘亲~”
“呜…呜…”
囡囡哭得声嘶力竭,口水混杂着鼻涕,顺在她的脸颊不断滴落在老妈子的衣袂上,老妈子眼眉一斜,一巴掌拍在囡囡脸上,沉声道:
“哭什么哭!脏死了,若是好好听话,老身还可在你上案前赐你一顿餐食,让你做个饱死鬼,可你竟敢污了老身今日才换的新衣,回去的路上,定然要你……”
丁老汉看着囡囡脸上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他的内心像是滴血一般。
“毒妇安敢打我家囡囡…!”
他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颤颤巍巍一瘸一拐地走向着老妈子走去。
突然,丁老汉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他的眼中一下变得昏暗了起来,四周不断闪过无数的星星,扑通一声,丁老汉向后一倒,他的腰间正好对着躺在地上的菜刀口插去。
凶脸大汉挥舞着拳头,看了一眼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的丁老汉,只见他轻轻甩头,口中幽幽念道:
“像块豆腐一样,一碰就碎…”
话语才落,大汉吐出一口浓痰,喷射在丁老汉的脸上,讥讽道:
“不经打,不打经,实在使我不得尽兴…”
仔细看去,这汉子脸上长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就像一个土匪一样,一脸戾气,满眼狠厉。
刀疤脸眼角一瞥,刚好瞧见了柳如烟,他眼中一下闪过一抹贪婪,不过却是被他隐藏得很好,仅仅一息,刀疤脸做出一副恭敬的表情,对着老妈子拱手道:
“吴奶奶,咱们该启程了…”
“走吧…”柳如烟横眉看了一眼倒地的丁老汉,冷声道:
“被打怕了,就装作不省人事,还真一如既往不要脸皮…”
几人出了小院,老妈子双手禁锢着囡囡,落后柳如烟一步,上了马车。
待她们入了车轿,刀疤脸跳上前方,手拿皮鞭,抽打着马背,低喝一声:
“驾…”
待马车起步后,剩余三位大汉,这才跃上马背,跟在马车身后,这几位汉子,他们双腿夹紧马背,大声吆喝着:
“主家要我们传句话,三日后,族中吏员到此收税,每家每户,一个人口十两白银…”
“若敢逃跑,逮住当场打死,若是没有那便发配矿山挖矿…!”
他们扯着嗓门,尽情的吆喝着,一下便让这座平静的山村,各家各户纷纷打开房门,站在门槛上,观望着。
几匹马慢慢消失在村头,过了许久,村里人纷纷聚集在一起,他们眉头紧锁,哀声叹气:
“唉…又要加税!”
“村里去了矿山的人,就没有一人活着回来过…”
“还要不要人活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尖叫:
“快走,老丁叔家里出事了…”
众人闻声而动,撒开脚丫子,急急朝着丁老汉家里跑去。
……
余知恩飞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想起来,他的身上还穿着丁老汉的棉袄,余知恩凝神一息,心中暗沉:
“不若回来之时,再还老伯…”
他微微抿唇,轻轻摇头,低声道:
“这件棉袄应是老伯仅有的一件,大寒天气,老伯若无它保暖,必然无法出门做活,他肩上除了囡囡之外,还有两只牲口需要照看…”
“老伯身上的活计太重,活计太重…”余知恩停下脚步,轻声道:
“到时我不进家门,将棉袄放到他院子里便是,如此一来,也可将糕点包裹起来,送于囡囡尝尝鲜…”
定下了计策,余知恩当即朝着原路返回,不多时,他便回到了丁老汉院子的后山上,他默默隐在一颗大树后边,竖起耳边,仔细听着人群中传开的声音:
“老丁头,没了…!”
“作孽啊,作孽…!”
“他家囡囡还被柳如烟带走了…”
“什么竟是柳如烟那水性扬花的女人,害了丁小子还不够,还来害老丁叔…”
“……”
余知恩心中大惊,面色骇然,不由地轻呼道:
“什么?丁老伯死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竟会发生如此变故…?”
就在余知恩出神间,院子里有人颤栗着,咬牙切齿,愤愤地说道:
“适才通知我们要收税的那几人,他们就是跟着柳如烟一起来的,老丁家的门,便是被他们打坏的…”
这时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到丁老汉身前,他眼角噙泪,低沉道:
“唉,大家还是想想该怎么给老丁料理后事吧…”
“对啊,咱们还是尽早让老丁叔入土为安吧…”
“这是肯定的,可是咱们得先拿个章程啊…”
“丑话说在前头,都是一村人,这点忙,若是有人要推脱,休怪我瞧不起他,日后他家有大事小无,休怪我不到场…”
“对对对!”
“俺也一样…”
老人拄着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沉声道:
“老三,你找几个力气大的后生仔,与你一同去我家,把我给自己备下的棺材抬过来…”
“爹,那可是…”
“可是什么?”老人恼怒起来,大喝道:
“以后你不给我打,自己求人再给我配一副便是,要是老子去得突然,你这做儿子也不必大费周章,尽管找张凉席,把我埋土便是,今儿个当着大家伙面,也好给你做个见证,省得你怕旁人说你不孝…”
“爹啊,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还不快去…?”
“这就去,这就去…”
村中众人瞧见此幕,他们一时也不再和稀泥,反正大头都被人出了,余下的黄纸、寿衣、纸扎、墓碑,这些纷纷也被人沉诺了下来。
最终,人群意见统一,因为三日后要交税,就不给丁老汉操办宴席了,今晚大家赶工,明早便抬上山去安葬了。
院子里,被大家忽略的老黄牛,它的眼眶里早就泛起了水雾,黄豆一般大小的泪珠,不断透过它的牛毛,滴落在地。
“咩…!”
“咩…!”
忽然,老黄牛大声鸣叫了起来,它猛然一下迈开四只蹄子,冲出栅栏,对着丁老汉的躯体跑去。
“闪开!闪开!”
众人齐齐闪开,老黄牛来到丁老汉尸首前,它将牛头放得很低,轻轻拱了拱丁老汉,而后只见它弯跪在地,宛若人的模样,重重三叩首。
徒然,老黄牛站直身子,鼻孔冒着粗气,发出一声惨烈的吼叫。
下一息,只见它以飞快的速度,直直冲向院墙。
“嘭”地一声,院墙被老黄牛撞出一道大大的缺口。
众人神色大震,有几人赶忙上前探查扫地不起的老黄牛。
“这头黄牛也死了…”
“什么?”
“随主而去,比人还忠心…!”
有人小声说道:
“要不要将它解了,送到集市去卖,也好给老丁叔带些陪葬品…?”
人群神色各异,大多数人的眼中皆是充满着敬佩之意,有的则是眉头紧锁,一脸深思,个别人物则是一脸贪婪,好似想将老黄牛占为己有一般。
终于,几位辈份大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他们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异口同声,沉沉说道:
“在老丁坟旁,挖个土坑,一同掩埋了吧…”
到了此刻,余知恩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他的脑中不断浮现出自家娘亲的话语来:
“男儿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双手握拳,身子不由颤抖着,脸上涌现出一抹冷意,运转法力,径直飞向院中。
有人眼尖,瞧见了悬在半空的余知恩,面色大急,高呼道:
“仙师…!”
众人打眼一瞧,齐齐跪地,倒头拜伏,连连喊道:
“参加仙师大人!”
“……”
余知恩落下身子,站在院子中央,神色肃穆,开口便是:
“尔等可知,害了丁老伯性命之人往哪里去了?”
人的反应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还在一脸疑惑,有的人就已经开口说道:
“容秉仙师,那几人当是顺着大路,一直往南去了,仙师可沿着车轮印,断不会寻不到他们…”
“他们是钱家支脉…”
闻言,余知恩身形一顿,化作残影,就在他要出了院子之时,一下看到了柴火堆里闪烁着寒光的柴刀。
将柴刀拿着手里,余知恩顿感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思绪,似杀意似豪气一般不断激荡开来。
他深深呼吸,默默收回思绪,回头打量了一眼,正好奇或惊恐的望着他的人,不由让这些齐齐将脑袋重重着地,磕起头来,连连求饶:
“吾等窥探仙容,罪该万死,望仙师只诛我一人……”
他们的话语一下便被余知恩出言打断,只听余知恩低沉道:
“管好你们的嘴,不然此处无一人可活…”
“是!是!是!”
“谨听仙师法旨,我等必定守口如瓶…”
余知恩走了许久,这才有人轻轻抬起头来,细细观察四方。
“仙师走了…!”
众人尽皆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一副后怕的模样。
有人眉头紧锁,细声问道:
“话说,那仙人临走之际,为何要那般言语呢…?”
“愚蠢至极!”有人暴跳起来,大声诃责道:
“你傻呀你!小仙师都明言了,他此去必然是为老丁叔报仇雪恨,他要我等管住嘴巴,便是怕钱家追查下来,让我们白白遭受无妄之灾…”
有人轻声感叹:
“没想到,老丁叔竟有仙人背景…”
人群中,有的人一脸凝重,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有的人眉头紧扣,一脸深思,有的人,轻声问道:
“钱家若查,定有丰厚赏赐,不若将这消息卖于钱家,换取一村税收…”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大变,他们的眼中不断闪烁着或明或暗的亮光,这方小院一下也变得出奇的安静。
终于,有的人眼中复得清明,轻轻摇头,低沉道:
“若那小仙师逃出生天,我等必遭其抱负,祖宗数代人皆在此处安居,还是不要太过冒险了…”
“对!”有人深深叹气,打量一圈,温声道:
“大家不要忘了,小仙师乃是为我们村落老丁叔出头,若是别村之人,告发了也就告发了,咱们村落大家谁有困难,找上老丁叔,他不是尽力帮忙,我们怎能做出那种,不仁不义、人走茶凉、忘恩负义的戏码来…”
一行人商议完毕,有个大汉率先站起身来,语气沉沉地说道:
“丑话说在前头,此间事若是有谁,胆敢走露风声,不待他人来杀,我们便先将他杀了,一死百了…”
人群立马迎合起来:
“合该如此…!”
“对对对!”
“各家婆娘都要吩咐一番,莫要嘴贱犯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