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蛟神的座上宾(求追读)
木溪村东头,一间破败的院子里,角落的夹子上挂着几条晒干的咸鱼。一个两岁大的男孩正蹲在草丛里寻找着聒噪的蟋蟀,一间老旧的木屋里,传来中年女人的哭喊声。
“阿勇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石勇娘坐在里屋的木床上掩面痛哭,哭声凄厉如同鸟叫,惹得人心烦意乱。
喜妹虽然万分焦急,但还是搂着婆婆的肩膀安慰道:“娘,你已经哭了两日。先吃些东西吧,别饿坏了身子。”
“我吃不下,看不见我们家阿勇回来,我一口都吃不下。”说着,石勇娘又嚎啕痛哭起来。
喜妹站起身,将桌上那碗粥朝婆婆面前挪了挪。她眼睛酸酸的,可没有哭,仰起脑袋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能哭,她要是哭了,这个家就彻底塌了。
“石勇没回来,家里的许多事还需要人操持,大宝还小,还要人带,二宝在肚子里。还希望娘能照顾好自己,别把身子弄坏了。等阿勇回来了,我跟他也有个交代。”
说完,喜妹走出屋子,院外传来麻子的呼喊。
“嫂子!”
“怎么样了?有你石勇哥消息了吗?”
麻子弓着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说:“东岸……南岸……西岸……北岸……都找过了,整个明水的……南湖区域都没有,他们几个现在去东湖,我回来给你和婶娘报个信。”
喜妹满面愁容:“辛苦你了,进屋喝口水吧。要不是有你们这几个要好的族兄弟,我一个女人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劳烦你们再多寻几日,不要放弃,石勇的水性在十里八乡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没那么容易淹死,现在肯定在哪个荒郊野岭,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
喜妹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条鱼干,想了想又拿了一条,她将两条鱼干塞到麻子手里。
“这个你拿着,你爹爱吃。石勇的事情,你们多费心。”
麻子不敢拿,他的五官因为自责拧到一起,满脸的麻子也都凑到一块。
“嫂子,我不该拿。当时石勇哥掉进水里,我本来想下去救的,但是我爹说,要是以石勇哥的水性他自己都游不上来,我们下去了也都是送死。然后……然后我就怂了。其他几个想下水的后生,也都不敢了。”
屋子里传来凄惨的哭号,麻子抽了自己一巴掌,吓了喜妹一跳。
“你这是何苦?”
“嫂子,都怪我,要是当时我爹没说那话,我就跳下去了,说不定石勇哥就不会找不着了。也不会害你家现在这样。但是嫂子你放心,我们兄弟几个都后悔着呢,我们肯定把石勇哥带回来。”
麻子眼里噙着眼泪,不敢抬头看对方。
“南湖找不到,我们去东湖,东湖找不到我们进瓯水,瓯水要是还没有,我们就一路向东到大海!嫂子,鱼鲞不要了。你们家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你自己留着吧。我先走了。”
喜妹看着麻子转身跑开,一双小手攥紧手里的鱼鲞。
儿子玩累了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撒娇:“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啊?他说回来要给我做风车的。”
喜妹强撑着颤抖的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摸了摸儿子的头。
“大宝乖,再过段时间爹爹就回来了。”
“可他们说,爹爹回不来了。”
“谁说的?”
“七叔他们。”
喜妹心中不忿:小七他们这帮畜生,都是族里兄弟,石勇出事不来帮忙也就罢了,还和孩子说这些。
“你别听他们的,七叔他们骗人烂舌头。你进去看看,祖母吃饭了没有。”
儿子乖乖地走进屋去,留下喜妹一人站在原地,她攥紧拳头,紧闭双眼,趁着四下无人擦去眼角流出的泪水。
她理好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些,深呼吸一口气后朝码头走去。
沿路的村民见了她,大多别过头去沉默不语,可他们同情的眼神却如同刀剑般锋利。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热心的妇人上来安慰两句。
“喜妹,你要节哀啊,家里都还指着你呢。”
喜妹没有回答,她只管朝前看,强撑着自己脸谱一般的表情,她不能开口,不能说话,因为她一旦开口说话,这副粘在脸上的面具就会崩塌,所有的脆弱都会浮现。
到了码头,已是日落黄昏时,如血的残阳远在天边,把整座明水泽照得一片绯红。
喜妹站在码头上向湖水望去,眼神在寻觅着,却又无处可寻。
渔民们的船陆陆续续回了港,人们纷纷从她身边经过,留下一声声叹息。
“喜妹,回家去吧,别等了。”
“……”
她只是攥着衣角望向水中,沉默不语。
人们摇了摇头,叹息地离开了。
过了一阵,忽地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水声,却看见一个人从水里钻了出来。
喜妹只觉心神恍惚,积攒多日的热泪如两行清流。
众人望向水面纷纷惊诧不已。
“石勇?你是人是鬼?”
石勇撑着路面爬上岸,甩了甩湿透的头发,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废话,当然是人了。”
“这两天你去哪了?大家把整个南湖都翻遍了也没找着你?”
石勇站起来,用手把湿漉漉的头发梳到脑后:“蛟神请我去了他的洞府做客。你们不知道,蛟神的琼浆玉液太好喝了,比什么烧刀子、地瓜烧强多了。”
他的脸上又露出疑惑的神情:“对了,哪有两天?我不过去了几个时辰嘛。”
“麻子,我的舢板你帮我拉回来没有?”
所有人都愣住了,顿时一片哗然。
蛟神?洞府?
大伙可是眼睁睁看着石勇掉进湖里再也没出来,几个要好的后生这两天把南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这肯定是死了呀。
结果他就在傍晚大伙收船回村的时候,自己从码头爬出来了。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烂柯山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可谁也没想到这种事情就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莫非石勇真的成了蛟神的座上宾?
“勇哥,你当真去了蛟神的洞府?你是怎么在水下待那么久的?”
“自然是有蛟神的法术护佑,不然凡人哪能在水里待那么长时间。”
石小七腆着个脸,大言不惭地问道:“石勇,下回带我也去蛟神的洞府转转呗?”
“蛟神的洞府也不是我想去就去的,这得看机缘。大伙散了吧,还是有谁想请我们夫妇俩吃饭?”
众人都不肯散去,围着石勇问东问西,过了好一阵才把大家都打发走。
等到大伙议论纷纷地离开,石勇笑着对喜妹张开手臂。
“怎么还哭了呢?不像你啊。抱一个。”
喜妹别过头去,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心中有万千思绪,激动、埋怨、欣喜、愤怒、疑问……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先回家看看娘和大宝吧,他们都急坏了。我们晚上单独再说。”
“好。”
当晚,石勇娘带着大宝在里屋睡下,石勇夫妇爬上堂屋角落的小床。
石勇家境贫寒,从小没了爹,就一座两间的木屋,里面是老娘的卧房。外面是灶台和餐桌,婚后才打了一张木床放在角落,供小两口休息。
夜深人静,里屋传来鼾声。
喜妹缩在被窝里,皱着眉头轻声地问道:“你和我说实话,这两天你去哪了?”
石勇枕着手臂仰面躺着,敷衍地回复道:“我不说了嘛,蛟神的洞府,我和蛟神——”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轻轻地拍在他的手臂上。
“你还和我说假话是吗?村里人信你,不代表我也信你。我知道你能干出多大的事,撒多大的谎。你有你的谋划,你要去做,我不管你。但是事后你总得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好让我心安。”
喜妹的小手紧紧握住石勇的手臂,粉嫩指甲嵌进肉里,石勇忍着疼痛替娘子抹去脸上的泪水。
“在东岸有一个溶洞,我小时候无意发现的,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我提前放了馒头在里面,这两天我就在那过的。你放心,我没饿着。”
说完,他的胳膊又挨了一巴掌。
“疯子,浪那么大,路那么远,你就不怕淹死啊?”
“要想翻身,就得搏大的,一辈子当渔民没有出路。”
石勇目光坚毅,怀中的娘子却叹了口气。
“接下来什么打算?”
“明天我会召集全村在祠堂议事,为蛟神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