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草台班子
说起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别看他是名义上的内廷老大,事实上却是王安为了不出风头推上去的傀儡。
但很多时候人心就是这样,没有身居高位之前能做到清心寡欲,不争不抢。
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体验过掌控权力的滋味之后,绝大多数都不愿意再老老实实当那个傀儡,从而生出反抗的“异心”。
只不过相比较直接出手教训的太监,王安的手段就要高深许多,他很明显汲取了明朝历代权阉的经验,深知想要牢牢掌控内廷的基础,除了皇帝宠信这个必要先决条件之外,还得跟外朝官员打好关系。
就如同嘉靖跟万历朝时期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选择与内阁首辅张居正结为政治同盟那样。
王安他选择的政治盟友,便是东林党!
对,你没有看错,历史上那个誓与阉党血战到底的东林党,其实曾经与宫中太监交情匪浅。
王安想要把卢受给对方给干掉,一方面是对方不太听话,另外一方面就是魏忠贤升任到与他同级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并且魏忠贤还多了一项提督东厂的权力,掌控了情报特务机关,意味着王安除了资历老这个优势之外,已经在实力对比上处于下风位置。
想要占据上风,唯一的方式便是成为司礼监最高领导,也就是卢受占据的那个掌印太监的位置。
曾经王安秉持着枪打出头鸟的观念,推卢受这个傀儡去坐,出了问题还有人顶缸。现如今魏忠贤带来的威胁感太大,他已经不得不自己亲自出手了。
于是乎卢受就安了个“通夷”的罪名,这个“夷”指的是辽东方面的建奴努尔哈赤。
卢受是不是真当了“明奸”谁都不清楚,反正一个大明内廷名义上的最高掌权人,去投靠当时就只有几块野猪皮的建奴,从逻辑上有些说不通。
但就如同陈五等人被指责“通倭”一样,有没有真“通”不要紧,只要有这个罪名在就行。
很快言官就抓到了他曾派人买过辽东貂皮的罪名,浙江道御史傅宗皋、江西道御史王业浩等人的弹劾奏章纷纷涌来,卢受成为了科道言官集火的目标。
大明王朝就是这样,没有谁能承受的起科道言官集火的威力,尊如内阁首辅方从哲都得致仕返乡,更何况你一个区区傀儡掌印太监。
那科道言官为何会如此齐心攻击一个内廷太监呢?
答案呼之欲出,背后有着王安的谋划,这才是他敢于把司礼监掌印太监给他人坐的底气!
魏忠贤文化不高,政治斗争嗅觉却很敏锐,卢受这边一出事,他就立马察觉到王安的意图。并且从盗宝案中自己被言官弹劾,可以看出来手法简直如出一辙。
等死从来不是魏忠贤的性格,他迫切需要应对方式,乃至主动出击的方案。
魏林楚上次建议帮他摆脱困境,这次他同样需要帮助。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魏林楚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帮魏忠贤度过这次难关,成为真正独掌大权的“内相”。
一夜过去,魏林楚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审查账目以及晚上回来钻研四书五经,让他大脑始终处于高负荷状态中,短短两三个时辰的睡眠时间远远不够。
但昨日已经迟到过一回,今日再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只能强打精神准备前往兵部历事。
出门洗漱的时候,又看到陈雅秀正在院子里面练剑,魏林楚不由心生感叹,同样是十几岁的年纪,为何这小丫头就能整日活力满满的模样,自己感觉累的要死。
难道说运动真能使人快乐?
简单洗漱魏林楚就来到饭厅与魏山一同吃早饭,他喝了口粥后便开口道:“爹,你昨日帮堂伯父问的那件事,孩儿已经有应对之策了。”
“这么快?”
魏山有些惊讶,毕竟宫中之事儿子信息渠道不多,他还想着魏林楚今日恐怕得打听一番才能有头绪。
“嗯,其实很好处理。”
“那又如应对?”
“掌印太监卢受一旦被罢免,顺位接替者一定是资历最深的王安,陛下到时候定然会询问他的意见,就如同先皇那样。”
“同样的,王安为了表明自己态度,一定会上疏推辞一番,表明自己无才无德,期望陛下另寻贤能。”
“到时候让堂伯父唆使陛下顺势答应下来,另寻他人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不就好了。”
听到魏林楚的回答,魏山直接愣住连手中筷子都掉了下来。
事情还能这么简单的解决?
事实上解决办法还真就这么简单粗暴,原因就在于明朝无论君臣,为了表明自己高风亮节、大公无私的品质,总是喜欢搞推辞劝说那套。
遇到重要事情或者职位,还得如同三顾茅庐一般搞个“三辞三让”,最终才扭扭捏捏的答应。
王安之前就推辞过先帝安排的司礼监掌印职位,现如今天启帝朱由校又问一遍,你要是不推辞的话,那就是不给现任皇帝面子,怎么也得装模作样一下。
既然你小子喜欢装模作样,那就干脆换人呗,真以为内廷的太监能媲美外朝的大臣吗?
皇帝愿意陪你玩“三辞三让”的根本原因,在于你自身的不可或缺,亦或者他是真的宠信离不开。王安这种前朝宦官,与朱由校的关系还没魏忠贤亲近,又有乳母客氏吹吹风,他能留你才怪!
“这样就行了?”
过了半响魏山才缓过神来,不敢相信的又确认一遍。
“嗯,就这样。”
魏林楚不紧不慢的吃着包子,朝廷官场是有很多精英存在,但这个世界更多还是一个大草台班子。
把事情复杂化是人之本性,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就会发现事情解决方式变得简单许多。
吃完早饭魏林楚就准备乘车前往兵部历事,不出意外他又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陈雅秀,这小姑娘还真就把“贴身护卫”给当回事了,打算来一个寸步不离。
“陈姑娘,我真不需要保护,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在京师到处逛逛。”
现如今明末礼法没那么森严,街头巷尾很多寻常百姓家的女子闲逛,京师这种繁华之地陈雅秀完全可以自己去看看,反正她剑法摆在那里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不行,我爹交代过,一定要保证魏公子的安全!”
陈雅秀倔强的摇了摇头,魏林楚对他们而言有救命之恩,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有仇必报,有恩同样必偿。
当然,陈雅秀还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她就不好意思说出来。
“陈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在下仅是一名历事监生,天天坐着马车去兵部已经够显眼。”
“要是还有一个女眷相陪,放在同僚眼中会如何看待?”
明末的开放跟保守是相对的,中低层百姓为了生计愈发开放,高层那群士大夫私底下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表面上却装作各种圣人。
突出一个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
魏林楚作为一名例监生而言,他现在已经有着足够的名气跟风头,再高调下去很容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就好比后世机关一个新上岸的底层科员,天天开着一辆法拉利上班还不够,车上还得坐着一个美女陪衬,放在别人眼中肯定是这小子咋这么能装呢……
听到魏林楚这句话,陈雅秀一时无言以对,确实要是影响到魏公子的前途,那自己就责任大了。
“好了,就这样,陈姑娘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魏林楚趁机强调了一句,然后就准备坐车离开。
不过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乎又折返回来把身上钱袋递给陈雅秀道:“逛街是要花钱的,喜欢什么不用客气,就当我预支的护卫钱。”
说罢,魏林楚就坐上马车扬长而去,留下陈雅秀一人站在原地拿着钱袋发懵。
魏公子把自己钱袋给我了?
陈雅秀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自古只有女子赠送男子香囊,何时有男子赠送女子钱袋的,除非双方是夫妻。
魏公子他莫非……
陈雅秀已经不敢再往下想去,魏公子很多举止已经超乎男女有别的界限,可言行又十分正人君子,让她感到十分迷惑。
等魏林楚那边抵达兵部的时候,姜志平与钱中清两人,早就已经前往粮储司的二层小阁楼,开始整理计算着发往蓟镇的军饷。
对于这两人的敬业态度,魏林楚感到自愧不如,吏员真是天选打工人。这要是放在后世电子厂拧螺丝,估计能被戴上大红花表扬的那种。
队友都这么给力,魏林楚自然不好划水,毕竟能早一日把账目给算清楚,就能早一日让蓟镇喜峰口的将士们安心,早日拿回属于自己的饷银,避免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年关,再过一日便是天启元年。
部院高官们大多已经回府休假,为明日的正旦朝会做准备。衙门内剩下的都是些值班的吏员,以及魏林楚这种任务还没有完成的苦哈哈。
只是这一刻魏林楚等人脸上,丝毫看不到新年的喜悦,相反三人皆神情凝重,他们已经把账目算到了尾声,得知问题源头出在哪里了。